我站在宿舍樓下,雨點已經砸下來了。
風把公告欄那張課程表徹底掀翻,紙角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撲騰兩下,不動了。我攥著那張學生卡,指尖能摸到卡套邊緣的毛刺——是他昨天塞進我手裡的那張,背麵還留著一點筆尖劃過的凹痕。
手機黑了,電量耗儘前最後一格信號消失在暴雨來臨的十分鐘。
圖書館關門的時候我沒看見他。他不在常坐的位置,也沒在借閱台登記。但我知道他會去哪。
《量子力學》壓在我背包最裡層,書脊硌著肩胛骨。出門前我順手塞進去的,連同那半片銀杏葉,夾在第37頁公式推導的空白處。我沒注意是誰放的,隻記得翻到那頁時,紙角有輕微的折痕,像是被反複打開又合上。
雨越下越大。
我衝進雨幕,校服外套瞬間濕透,貼在手臂上像一層冷膜。操場上沒人,燈都熄了,隻有西北角那片舊天文台還亮著微弱的光,被雨霧裹著,忽明忽暗。
我跑過去,鞋踩進積水裡,水花濺進褲腳。風把我的頭發糊在臉上,視線模糊了一瞬。
他站在望遠鏡旁,襯衫領口被雨水打濕,袖子卷到小臂,正低頭擰緊三腳架的螺絲。設備外殼泛著水光,泥漿順著支架往下淌。他沒抬頭,也沒驚訝,仿佛早就知道我會來。
我把書從背包裡抽出來,遞過去。
他接過,指尖擦過我的手背,涼的。
“你忘了拿。”我說,聲音被雨聲切得斷斷續續。
他沒說話,隻是把書夾進腋下,目光落在我臉上,很靜,像在等什麼。
雷聲滾過,頭頂炸開一道白光。我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他先開了口。
“2015年9月17日,”他聲音低,卻穿透雨幕,“你幫我撿起報名表那天,我就在想……”
我猛地抬手,指尖壓上他的嘴唇。
他頓住。
雨水順著我的手腕流進袖口,我感覺到他唇部細微的顫動,還有呼吸的熱意。
“係統終極任務是向我告白,對吧?”我盯著他眼睛,“它讓你在今晚,在這裡,對著我,說出那句話。”
他瞳孔縮了一下。
“你……知道係統?”
“我不知道它是誰做的,也不在乎它從哪來。”我手指沒移開,“但它讓我打招呼、借筆、還卡、喝你遞的檸檬茶。它讓我靠近你,一次又一次。它記錄我的積分,解鎖你的備忘錄、演算紙、手機錄音……可它從來沒告訴我,你也一直在看著我。”
他沒動,也沒抽身。
“高一你坐我後桌,我撕了報名表掉在地上,你彎腰撿起來,遞給我。那天你穿白襯衫,袖口沾了墨水。我沒道謝,你也沒說話。但從那以後,你每次交作業,都會多帶一支筆放在我桌上。”
他喉結動了動。
“大一下雨那天,我忘帶傘,你在教學樓門口多站了十分鐘。我走出去,你把傘往我這邊偏了三分之二。你右肩全濕了,卻說‘這邊風大’。”
我聲音有點抖。
“你記得我不吃香菜,記得我生理期不準,記得我討厭細吸管。你把重點筆記複印了放我抽屜,借口說是‘多餘的一份’。你收集我用過的演算紙,每一張都標上日期。你手機裡有個文件夾,專門記我什麼時候該喝薑茶、什麼時候彆碰冷飲……”
我深吸一口氣。
“這些不是巧合。你不是冷漠,你隻是隻對我溫柔。可我一直不敢信。直到它給我看那些證據,我才敢想——會不會你也……”
他忽然抬手,覆上我的手背,把我的指尖輕輕按在他唇上。
“所以你是被係統逼著來的?”他問,聲音啞了。
“不。”我搖頭,“我是被我自己逼著來的。係統讓我完成任務,可它沒讓我在暴雨裡跑兩公裡,沒讓我站在你麵前質問你,更沒讓我……”
我停了一秒。
“從你在國旗下念檢討書那天算起,我喜歡你1286天。”
他猛地睜大眼。
我感覺到他呼吸一滯,手背上的溫度驟然升高。
“那天你站在主席台,聲音很穩,說‘以後不會再遲到’。可我知道你是因為幫隔壁班修投影儀才遲到的。你沒解釋,也沒提是我拜托你去的。我站在台下,看著你,突然就覺得——這個人,怎麼能這麼笨。”
我笑了下。
“可我更笨。我明明早就喜歡你了,卻一直裝作不認識你。我怕被拒絕,怕被當成笑話,怕連現在這點距離都保不住。係統讓我一步步靠近你,可真正讓我站在這裡的,不是任務,是我忍了1286天的喜歡。”
他忽然低笑出聲,笑聲很輕,混在雨聲裡幾乎聽不清。
然後他抬手,扣住我的後頸,把我拉進懷裡。
我撞進他濕透的襯衫,鼻尖蹭到他鎖骨,冷布料貼著皮膚,可他的體溫燙得驚人。
係統界麵在我腦子裡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