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還殘留著一點溫熱,像是剛從一場電流中抽離。雨早就停了,可走廊的瓷磚上還映著水光,我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忽然發現走路姿勢有點不對勁——不是崴了腳,是整個人輕飄飄的,像踩在雲裡。
課本從書包裡滑出來的時候,一張燙金邊的卡片飄到了地上。
我彎腰撿起,手指剛碰到那枚壓紋印章,心跳就漏了一拍。
“林溪專屬複習會”。
落款沒有名字,但那行小字我認得——“遲到一秒,罰抄《戀愛心理學》第3章”。筆鋒收尾時微微上挑,是他一貫的習慣。
我捏著請柬站了兩秒,然後把它塞回《普通心理學》的夾頁。書脊發出輕微的“啪”一聲,像是某種確認。
我換上了那件淺米色毛衣。袖口有點長,我反複往下拉了幾次,又對著鏡子把頭發撥到耳後。出門前最後看了眼手機,鎖屏上還停著一條未讀消息,是昨晚他發來的:“望遠鏡修好了,以後三點的陽光不會偏移。”
我沒回。
但我知道,我會準時到。
他租的那間自習室在老教學樓頂層,鑰匙就掛在門把手上,用透明膠貼著一張便利貼:“門沒鎖,空調開好了。”
我推門進去時,投影已經亮了。
第一張畫麵是我高一軍訓時的照片,馬尾歪在一邊,正抬手擦汗。接著是我在圖書館低頭翻書的側影,體育課撿球拍時蹲下的背影,還有昨天下午,我踮腳拿書時,他從身後遞出《小王子》的那一瞬。
時間線一路推進,全是我的。
牆麵成了巨大的記憶幕布,一幀幀閃過去,像有人把七年悄悄裝進了一台放映機。我站在原地,喉嚨發緊,腳像被釘住。
直到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他穿著寬鬆的白t恤,袖子卷到手肘,手裡拎著兩瓶水。看見我,沒說話,隻是把一瓶放在我手邊的桌上。
“你都知道我要來?”我聽見自己問。
“請柬是你收的。”他靠在投影儀旁邊,手指輕點遙控器,“遲到都沒罰,你還想逃?”
我盯著畫麵裡那個低頭寫字的自己,忽然想起昨夜雨中他說的話。
“你說……這些都是蓄謀。”
“嗯。”
“那這場‘複習會’,也是計劃好的?”
他點頭,“第一課,叫‘物理距離’。”
我皺眉,“什麼?”
他走近一步,距離剛好夠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然後他抬起手,輕輕勾住我的小指。
“情侶之間,平均接觸頻率是每天27次。”他聲音很平,像在念講義,“牽手、碰手肘、拍肩,都算。”
我忍不住笑出來,“你連這個都統計?”
“不統計,怎麼教學?”
“所以你現在是在……教我怎麼當你的女朋友?”
“糾正一下。”他低頭看我,“是教你怎麼接受我靠近。”
我心跳猛地重了一下。
畫麵突然切換,電腦界麵一閃而過,我隻來得及看清一個文件夾名:“x畢業照合集_加密”。下一秒,投影切到了我在食堂拒絕冷飲那天的監控截圖,旁邊標注著日期和備注:“忌冰,記。”
我忽然不想再被看穿了。
於是反手扣住他的手指,往前走了一步。
“那我現在達標了嗎?”我仰頭看他。
他眼神暗了半秒,隨即笑了。那笑容不像平時的溫和疏離,是終於能光明正大表達什麼的釋然。
“及格線剛踩上。”他說,“接下來是第二課:語言表達。”
“比如?”
“比如——”他拇指擦過我掌心,“你現在想說什麼,可以直接說,不用等我開口。”
我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也不催。
幾秒後,我低聲說:“你能不能……彆隻藏在監控裡看我?”
他呼吸頓住。
“你想讓我站出來?”
我點頭。
他抬手,指尖輕輕撫過我耳側碎發,然後俯身,在我耳邊說:“那以後,我隻在你麵前出現。”
我鼻子一酸,沒說話。
他卻忽然拉開抽屜,拿出一疊紙遞給我。
“這是什麼?”
“複習資料。”他說,“我手寫的,重點標好了。”
我翻開第一頁,字跡工整,紅筆圈出的考點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翻到中間,夾著一張便簽,上麵寫著:“她今天穿了米色毛衣,像陽光落進走廊。——記於2023.11.6,複習會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