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那張紙條,沒再看第二眼,直接塞進衣兜。江逾白走在前麵,腳步不緊不慢,校服袖口還卷著,露出一截小臂。我們誰都沒提噴泉的事,也沒說蘇倩倩最後那句話。風從樹縫裡穿過來,吹得包帶輕輕晃。
他忽然停下,轉頭問我:“明天畢業典禮,幾點開始?”
“九點。”我說。
“那今晚得把發言稿再改一遍。”他抬手看了看表,“你回宿舍嗎?還是先去圖書館?”
“去趟天文台。”我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他沒問為什麼,隻是點頭:“順路。”
我們沿著林蔭道往山上走,路燈一盞盞亮起來,照在石階上。他的影子落在前麵,比我高半頭。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一步一步踩進他的影子裡。
天文台的門沒鎖。他推開門,裡麵黑著,隻有儀器指示燈閃著微弱的光。我站在門口,聽見他按下牆上的開關,一排排設備緩緩啟動,望遠鏡發出輕微的嗡鳴。
“你記得第一次來這兒是什麼時候嗎?”他背對著我,調試著控製麵板。
“下雨天。”我說,“我報到那天,係錯鞋帶,爬樓梯的時候摔了一跤。”
“你沒摔。”他轉過身,聲音很輕,“是我看見你低頭,頭發擋著眼睛,站在樓梯口,像在躲誰。我就寫了句話,怕你走掉。”
我沒接話。手指無意識地摸了摸衣兜裡的紙條。
他走到望遠鏡旁邊,指尖在金屬外殼上輕輕劃過,停在一個位置。我走過去,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裡刻著兩個字母,“x”,邊緣有些發鏽,但清晰可見。
“七年前刻的。”他說,“那天雨下得大,我用玻璃片刻的,手劃破了,血混在雨水裡,順著金屬流下來。”
我沒說話,隻是伸手碰了那道刻痕。指尖觸到凹陷的紋路,有點粗糙。
就在這時,望遠鏡內部忽然亮起一道微光,像是係統殘留的影像自動啟動。一道半透明的畫麵浮現在空中:少年模樣的江逾白站在雨夜裡,校服濕透,手裡捏著一片碎玻璃,正一筆一筆地刻著“x”。他的手指被劃開一道口子,血滴在金屬上,又被雨水衝淡。可他還在笑,把最後一筆描得更深。
畫麵靜止了幾秒,然後消失。
我站在原地,喉嚨發緊。
“你……那時候就決定要記住我了?”
“不是決定。”他說,“是已經記住了。從你幫我撿起掉在地上的報名表那天起。”
我猛地抬頭看他。
“那天你從我身邊走過,風把我的紙吹散了。你停下,一張張撿起來,遞給我,一句話沒說就走了。我看著你背影,突然覺得,這個人,我得認識。”
我眼眶有點發熱,手指還在那道刻痕上。
“你疼不疼?”我終於問出口。
他笑了,聲音低下來:“比不上你躲我的時候疼。”
我愣住。
“你總低著頭走路,彆人說話你也像聽不見。我以為你討厭我。可我又忍不住靠近你——借筆記,坐你旁邊,甚至故意在你常去的窗口打飯。你記得嗎?我每次都讓阿姨彆放香菜。”
“我記得。”我聲音有點抖,“可我以為……你對誰都這樣。”
“不是。”他搖頭,“隻有你。”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心裡那堵牆裂開了一道縫。不是被砸開的,是被一點一點,用七年的時間,輕輕推倒的。
“你真的從沒後悔過嗎?”我問,聲音很輕。
他沒回答,隻是握住我的手,帶我走到望遠鏡前。他按下按鈕,天花板緩緩打開,夜空露了出來。滿天星子灑下來,像碎銀鋪滿天幕。
然後,我看見了。
在北極星附近,一片星群緩緩亮起,排列成兩個字母——“x”。那不是自然形成的星座,是人為點亮的光點,連成永恒的標記。
“我讓學校調試了投影係統。”他說,“從今天起,這片星空,隻屬於你。”
我仰著頭,說不出話。風從敞開的穹頂吹進來,帶著夏夜的暖意。
他站在我身後,聲音貼著耳畔:“整個銀河係都在等我們接吻。”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轉過身,低頭吻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