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著他的手從水裡爬上來,草葉沾在腳踝上,涼得貼膚。他沒鬆開我,一路把我帶到車邊,車門打開時我才發現後座堆著幾個舊紙箱,上麵落了薄灰。
“先去我老宅。”他聲音很輕,“有些東西,你該看看了。”
我沒問是什麼。泳池裡的星圖還在眼前晃,可他後背的紋身、掌心的血痕、藏了七年的程序,都像一根線,把我往某個更深的地方拽。
車子開進老城區,拐進一條窄巷,停在一棟灰牆小樓前。他拎下紙箱,鑰匙插進鎖孔時頓了兩秒,才推開門。
屋內陳舊但整潔,木地板踩上去有輕微的響動。他徑直走向客廳角落的壁櫃,拉開抽屜,取出一把銅製鑰匙。
“地下室。”他說,“你要是不想看,現在還能回頭。”
我盯著他側臉,忽然注意到他左臂袖口下露出一截結痂的劃痕,和昨晚泳池邊那道幾乎重合。
“你還藏了多少傷?”我問。
他沒答,轉身帶我走向廚房後方的一扇鐵門。鎖開了三道,最後一道是電子密碼。他輸入一串數字,門“哢”地彈開。
裡麵是間不大的密室,四麵牆擺滿銀白色急救箱,整齊得近乎詭異。每個箱子上貼著標簽,按年份排列:2015、2016……一直到2022。正中央一張木桌,上麵攤開一本厚冊子,封皮寫著“醫療記錄”。
“這不是情書。”他聲音低下去,“是贖罪。”
我走近桌邊,翻開第一頁。字跡工整得不像手寫,每一頁都標注著日期和症狀。
“2015年10月3日,林溪體育課摔倒,左膝擦傷。當晚十點四十七分,消毒包送至她宿舍樓下,由值班阿姨轉交。”
“2016年3月12日,林溪誤食含花生醬的點心,出現過敏反應。淩晨兩點,我獻血400,偽造校醫院血型匹配記錄,確保她能及時輸注抗敏血清。”
我手指一頓,猛地抬頭:“你獻血?什麼時候?”
他沒躲,隻卷起右臂袖子。小臂內側密密麻麻全是針孔疤痕,新舊交疊,像被釘穿過的布。
“你每次過敏,我都在場。”他說,“血型是ab型陰性,萬能供體。你不記得,但我記得你每一次呼吸困難的樣子。”
我喉嚨發緊,繼續往下翻。
“2017年冬,林溪發燒至39.8度,拒絕就醫。我通過宿管拿到她體溫數據,淩晨三點將退燒藥塞進她門縫,並在樓下守到天亮。”
“2019年5月,她被推下樓梯,尾椎骨挫傷。我調取監控,替換原始視頻,讓施害者僅被記過。因為我知道,她不想鬨大。”
“2020年,她被造謠克夫命,情緒崩潰。我讓人做了dna鑒定,證明她與對方無任何親緣關係。她不知道,但我知道她需要清白。”
一頁頁翻過去,我的手開始抖。
直到翻到一頁寫著:“她不知道,每次她痛,我都想替她死。”
“你憑什麼?”我猛地合上本子,聲音發顫,“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憑什麼替我承擔這些?我從來沒有同意過!”
他站著沒動,眼神平靜得像深潭。
“如果我不做,你可能已經不在了。”他說,“那次花生醬過敏,校醫院沒有匹配血清。我隻能用自己的血換她的命。你不記得,但我記得你嘴唇發紫的樣子。”
我退了一步,胸口像被什麼壓住。
就在這時,鐵門突然被猛烈撞擊。
“砰——!”
第二下,門框震出裂紋。
我回頭,江逾白已經擋在我身前,手摸向牆邊一個暗格,抽出一根金屬短棍。
第三下撞擊,門鎖崩開,蘇倩倩衝了進來。她手裡握著消防斧,雙眼通紅,頭發淩亂,像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你們都該毀掉!”她嘶吼,“這些日記,這些箱子,全給我燒了!”
她舉斧衝向木桌,江逾白一步跨出,側身避斧,反手扣住她手腕一擰。斧頭脫手飛出,釘進門框,震得整麵牆嗡嗡作響。
他沒打她,隻是將她按在牆上,聲音冷得像冰。
“你父親貪汙案已經立案,明天正式批捕。”他說,“你再犯案,隻會讓他判得更重。”
蘇倩倩渾身發抖,眼淚混著汗水往下淌:“憑什麼?憑什麼她什麼都沒做,就能站在光裡?你為她瘋成這樣,她知道嗎?她懂嗎?”
江逾白回頭看我一眼,眼神沉靜。
“我等了七年才讓她看見我。”他說,“你卻用了七年,證明你從未看懂任何人。”
蘇倩倩張了張嘴,終於說不出話。
他鬆開她,退後一步:“走吧。這是最後一次。”
她踉蹌著後退,撞到門框,最終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密室恢複安靜。
我低頭看著桌上的記錄本,忽然蹲下身,從紙箱裡翻出一卷繃帶。撕下自己衣角一塊布,我抓起他的手,輕輕包紮他小臂上的舊傷。
“以後痛,要喊出來。”我說。
他沒動,任由我一圈圈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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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紮完,我走到牆邊,伸手撫過那些急救箱。每一個標簽下,都藏著一次我未曾察覺的危機。
直到指尖停在一個標著“2022.03.17”的箱子上。
我打開它。
裡麵沒有藥品,隻有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