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人事部的門,陽光直直打在臉上,刺得眼睛發酸。手裡攥著的文件袋邊角已經被指尖磨得發毛,但我沒鬆手。事情總算落了地,可胸口那股悶勁兒還沒散完。
轉身往校園裡走,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遠處操場傳來籃球砸地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像某種熟悉的節奏在敲。
廣告片選角的事不能再拖。原定今天上午完成初篩,我已經遲了二十分鐘。路過花壇時順手摘了片葉子夾進筆記本,權當標記。
操場上幾個高中生正排著隊試鏡。我站到場邊,舉起相機,示意他們開始。第一個男生跑起來像在演戲,手臂擺得過分用力,跳投時還特意喊了聲“進!”。
“停。”我放下相機,“彆想著投進,就想你為什麼打球。”
他愣住,撓頭說:“教練說投不進就加練五百個。”
我搖頭,讓他下去。
接下來幾個也差不多,動作標準,眼神空的。他們不是在打球,是在完成任務。
我靠在鐵絲網邊,翻看之前拍的照片。畫麵裡的人影都太整齊了,齊刷刷的校服,齊刷刷的笑容,可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的是那種不管有沒有人看,都會衝出去接球的勁頭。
“林策劃。”助理小跑過來,“還有三個沒試,要不先結束?明天再補?”
“再等等。”我把相機遞給她,“讓他們自由打會兒,彆管鏡頭。”
她點頭走開。我重新盯住球場。
一個瘦高個男生站在三分線外,沒跟彆人紮堆。他低頭搓了搓手,突然起跳出手。球劃了道平直的線,空心穿網。
聲音很輕,可我聽見了。
就是這個。
我記下他的號碼牌,正要走過去,旁邊傳來一聲笑。
“這球投得熟。”
是體育老師老陳,拎著水壺從場邊巡邏過來。他眯眼看了會兒,說:“像當年江逾白那樣,一個人練到天黑都不嫌累。”
我手指一緊,差點把筆記本捏出折痕。
話音剛落,籃球從斜後方飛來,砸在罰球線上彈起,旋進籃筐。
我回頭。
江逾白站在場邊,白t貼著肩膀的線條,額前濕了一片。他彎腰撿起另一個球,朝我走來,腳步不急不緩。
“缺人?”他把球遞到我手邊,“替補可以嗎?”
我接過球,指尖碰到他手背,熱的。
“你來乾嘛?”
“路過。”他擦了把汗,目光掃過球場,“聽說你在找會打球的高中生。”
我沒說話,把球放回場地。那瘦高個男生正低頭係鞋帶,動作乾淨利落。
“你剛才那球,”我問,“為什麼從那個角度投?”
“習慣。”他聳肩,“左邊三分線四十五度,最順手。”
我心頭一跳。
那是我高中時常站的位置。
“你記得我那時候,”他忽然說,“每次比賽前都說不想上場,可放學後總一個人留下來練。”
我猛地抬頭。
他沒看我,目光落在籃架上,像是在數鐵網的縫隙。
“那天雨快下了,你投了二十個,進了十七個。”他頓了頓,“最後一個沒進,你撿球的時候摔了下,膝蓋蹭破了。”
我呼吸一滯。
那是高二的事。沒人知道。連我自己都快忘了。
“你怎麼——”
他抬手去擦脖子上的汗,手機從褲兜滑出來,掉在水泥地上。我下意識彎腰去撿,屏幕亮了。
屏保是一張照片。
黃昏,空蕩的籃球場,一個穿著舊款校服的背影正彎腰撿球。畫麵模糊,邊緣發虛,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偷拍的。
可我一眼認出那是我。
十七歲,左腿襪子滑到腳踝,馬尾辮散了一縷。
我盯著那張照片,喉嚨像被什麼卡住。
他彎腰拿回手機,拇指一劃,鎖了屏。
“那天我本來想走的。”他聲音不高,“看見你還在練,就站在那邊看了會兒。”
“你拍了?”
“沒想拍。”他把手機塞回兜裡,“翻相冊時才發現存了。”
我忽然覺得熱。不是太陽曬的,是從胸口漫上來的。
場邊有女生小聲議論:“那男的好帥啊,跟拍廣告似的。”
“他是不是認識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