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遞車剛走,江逾白就站在我身邊沒動。他看著那個貼著“林江古籍博物館籌建處”的箱子,眉梢微抬,像是在等我說什麼。
我沒開口。陽光曬得額頭發燙,手心裡還殘留著剛才抱假娃娃的重量。校園廣播早就停了,風穿過老槐樹的枝葉,沙沙地響。
“明天開工。”他說,聲音很輕,卻像釘子一樣落進我心裡。
我點點頭,目光掃過古籍店斑駁的門框。那塊新掛上的招牌還沒落灰,“林江古籍博物館”幾個字在光下泛著沉實的木色光澤。右下角那行小字——“始於1997,存證青春,傳續光明”——依舊清晰。
我們並肩站著,誰都沒再說話。
直到第三天清晨,我接到電話。
老爺爺走了。
消息來得突然,卻又不意外。他年紀大了,前陣子已經不大能下床。可我還是站在廚房裡愣了很久,手裡攥著剛熱好的牛奶杯,熱氣一點點涼下去。
葬禮那天,天空陰得低。我沒有穿黑裙,而是選了一件米白色的長衫,袖口繡著細線纏枝紋——那是他曾經送我的一本修複手冊封麵上的圖案。
江逾白全程陪在我身邊。他沒說什麼安慰的話,隻是在我接過花束時,順手替我把被風吹亂的發絲彆到耳後。
儀式很簡單。幾個老街坊、幾位常來修書的學者,還有幾位曾受他指點的學生。輪到我致詞時,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江逾白輕輕碰了下我的手背,我才勉強開口:“他教會我……怎麼聽紙張說話。”
話音落下,人群安靜了幾秒,隨即響起低低的掌聲。
結束後,他的助理遞給我一份文件袋,說是遺囑執行人交代的,隻準交到我手上。
我當著眾人的麵打開。
裡麵不是房產證,也不是存款證明,而是一份捐贈協議。抬頭寫著:古籍店未來十年全部經營收益,全額注入“林溪民間文獻保護公益基金”。
落款是老爺爺的親筆簽名,日期是三個月前。
我手指一頓。
這名字……是我上個月隨口提過的構想。當時在店裡整理舊賬本,隨口說了句“要是能有個小基金,幫那些沒人管的孤本撐一把就好了”。我以為沒人聽見。
可現在,這份協議不僅用了我的名字,還附了一份詳細的使用說明:資金將用於資助高校學生開展地方文獻調研、支持民間古籍修複培訓項目、為偏遠地區圖書館提供基礎保護設備。
每一條,都精準地戳中我曾經卡住的地方。
我抬起頭,看向江逾白。
他站在我斜後方半步的位置,神色平靜,仿佛早知道這一切。
“你知道?”我低聲問。
他沒否認,隻是輕輕點了下頭,“他三年前就定了意向書。隻是等你真正接下這家店,才讓律師啟動程序。”
我怔住。
也就是說,在我還因為小組作業被排擠、連借本書都要被人冷眼的時候,他已經認定我會走到這一天?
“為什麼是我?”我聲音有點啞。
江逾白靠近了些,聲音壓得很低:“他說,彆人都覺得你冷,可你每次翻書,指尖都是溫的。”
我猛地吸了口氣,眼眶忽然發熱。
原來不是隻有一個人看見我在做什麼。
原來從那麼早以前,就已經有人默默把信任押在了我身上。
捐贈儀式定在一周後,就在古籍店門前的小廣場。
橫幅拉起來的時候,我站在底下看了很久。“林江公益基金”幾個字被風吹得微微晃動,陽光穿過樹葉,在上麵投下碎金般的光斑。
到場的人比預想中多。有媒體記者,有文化局的代表,也有幾家出版社的負責人。主持人把我請上台時,聚光燈打下來,刺得我眼前一片白。
“今天我們齊聚於此,見證一位年輕學者接過前輩的精神火炬。”她語氣莊重,“林溪女士不僅是版權案的關鍵推動者,更是民間文獻保護的新星。她的故事,是一個普通人如何被拯救、最終成長為守護者的過程。”
我握著話筒的手緊了緊。
被拯救……
這個詞讓我胸口發悶。我不是沒聽過類似的評價,可此刻站在這裡,聽著自己被定義成“需要幫助的人”,那種熟悉的不適感又回來了——就像大學時彆人說我“裝清高”,食堂裡繞著我走開的腳步聲,還有蘇倩倩故意提高音量說“她也就仗著江逾白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