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梧桐樹影一排排掠過,我低頭看著手機屏幕,那張博物館預約單還停留在界麵上。江逾白坐在我旁邊,手指輕輕搭在膝蓋上,袖口的茶漬已經乾了,顏色更深了些。
我沒再問昨天的事。
他也沒提。
車子緩緩停穩,司機下車拉開後門。我抬頭,看見一座灰白色調的建築立在前方,石柱線條簡潔,門楣上刻著“江氏私立博物館”幾個字,字體清瘦有力。
江逾白先下了車,轉身朝我伸出手。
我猶豫了一瞬,還是把手放了進去。他的掌心溫熱,像昨天一樣穩。
我們並肩走進大廳,地麵是深色大理石,腳步聲輕微回蕩。前台工作人員點頭致意,沒多說話。這裡不像對外開放的樣子,安靜得像是隻為我們而開。
“從民國展區開始?”他問。
我點點頭。
他帶我往東側走,步伐不快,像是有意讓我看清每一件展品。玻璃櫃裡陳列著舊式鋼筆、信箋、學生證,還有幾張泛黃的同學合影。我掃過那些陌生的臉,直到視線落在角落的一個小展櫃上。
裡麵隻有一張照片。
黑白影像,邊緣微微卷起。一個穿校服的女生站在老教學樓前,背對著鏡頭,裙擺垂落,褶皺間隱約可見細密的藤狀花紋。
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幾乎是本能地,我從包裡掏出手機,點開相冊,翻到高中畢業照。那是全班集體照,我站在後排角落,身形瘦小,幾乎被前麵的人擋住大半。可裙擺的紋路清晰可見——和照片裡的那條一模一樣。
弧度、間距、位置,全都吻合。
我盯著屏幕看了幾秒,又抬頭看向展櫃,手指無意識收緊。
“怎麼了?”江逾白問。
“這張照片……”我聲音很輕,“拍的是哪所學校?”
他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語氣平靜:“省重點高中,1997年。”
“怎麼會這麼巧?”我喃喃道。
“什麼巧?”
“這條裙子……是我們那一屆的定製款,隻發了一次,畢業典禮才穿。”我說完,指尖抵住玻璃,想看得更清楚些,“她是誰?”
他沒回答。
我踮起腳尖,試圖看清少女的臉部倒影是否能在玻璃上顯現。可角度太偏,隻能看到模糊輪廓。
就在我靠近的瞬間,江逾白忽然側身一步,整個人擋在了展櫃前。
“彆靠太近。”他說,“這照片年代久遠,燈光太強會褪色。”
我退後半步,手垂了下來。
“是你捐的嗎?”我問。
“嗯。”
“什麼時候?”
“很久以前。”
“為什麼捐它?”
他頓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臉上,又很快移開:“因為它提醒我,有些人,哪怕隻看過一眼背影,也不會忘。”
空調風從頭頂吹下,涼意順著脖頸滑下去。我沒有再追問,但心裡某個地方開始鬆動。
不是懷疑他。
而是突然意識到,有些事可能比我想象中發生得更早。
我們繼續往前走,進入下一個展區。這裡陳列的是民國時期的家書與日記手稿,字跡娟秀或潦草,紙頁泛黃。江逾白偶爾停下講解幾句,語氣溫和,像平時上課時那樣耐心。
可我知道,剛才那張照片的事還沒過去。
我悄悄把兩張圖片拚在一起,保存進加密相冊。剛鎖上手機,餘光瞥見展櫃角落有個細節——那張照片下方的銘牌寫著捐贈時間:2017年3月。
2017年。
那是我高二下學期。
我猛地想起什麼。
高三那年冬天,學校檔案室失竊,一批老照片和校友資料丟失,包括我們那一屆的畢業合影備份。當時班主任還專門開會強調,不準外傳消息,怕影響升學評估。
可這張照片,明明就是當年丟失的那一類。
它怎麼會在他手裡?
而且是在2017年就捐了出來?
我停下腳步。
江逾白察覺到,也跟著停下,轉頭看我。
“你在想什麼?”他問。
“這張照片,”我抬手指了指身後,“你是從哪兒拿到的?”
他沉默了幾秒,才開口:“有人寄給我的。”
“誰?”
“不知道名字。信封上沒署名,隻有地址。”
“為什麼會寄給你?”
“也許,”他看著我,眼神很靜,“有人知道我會在意。”
我喉嚨有點發緊。
“你見過寄信人嗎?”
“沒有。”
“那你憑什麼確定這不是巧合?”
“因為那天下午三點十七分,你站在走廊儘頭等老師收作業,風吹起了你的裙角。”他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清晰傳來,“我站在對麵教室門口,看見了那個紋路。後來我在全校找同款裙子,才發現那是特製的。”
我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