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那張極光周期表的時候,手指在紙角折了一下。我沒說話,隻是看著他把紙重新疊好,放進襯衫口袋。窗外的風把窗簾吹得微微鼓動,像某種無聲的催促。
“要不,”我忽然開口,“回趟學校?”
他轉過頭,眼神裡沒有意外,倒像是等這句話很久了。他點點頭,沒問為什麼,也沒說什麼時候走,隻是順手關掉電腦屏幕,起身時順帶拉亮了房間的燈。
我們一路沒怎麼說話,地鐵換公交,下車後沿著熟悉的林蔭道往前走。校門還是那個樣子,隻是電子屏上滾動著下周校園開放日的通知。我腳步沒停,徑直穿過廣場,朝操場方向走去。
他跟在我身後半步,鞋底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很輕。走到看台底下時,我停下,抬頭望了一眼第三排靠左的位置——那是當年領獎結束後,我無意間回頭看見他坐過的地方。
“你那天,”我終於開口,“是不是在這裡拍了照片?”
他站定,目光落在我的側臉上,頓了幾秒才答:“三百六十二張。”
我轉頭看他。
“不是連拍。”他解釋,“是每一張都調整了角度。你上台的時候話筒歪了一下,我怕第一張沒拍好,就一直按快門,直到你站穩。”
我愣住。那天的事在我記憶裡早就模糊成一片緊張和慌亂,連發言稿念到哪一句都不太記得清了,可他卻數著快門聲,把每一個瞬間都留了下來。
“你還留著嗎?”我問。
“刪了原圖。”他說,“隻保留了一張打印版,在錢包夾層裡。”
我沒再問,而是低頭拉開包,從最裡麵的隔層取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藍白相間的校服外套,領口有些發白,但洗得很乾淨。
“我翻出了這件衣服。”我把校服攤開在掌心,抬眼看他,“要重現那個場景嗎?”
他盯著那件衣服看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拒絕。可最後,他隻是輕輕說了句:“你確定?”
“嗯。”我說,“這次我想試試,站在你當年看到我的位置。”
他沒再說什麼,隻是慢慢抬起相機,像七年前那樣,舉到眼前。金屬機身有些舊了,邊緣磨出了細微的劃痕,但他握得很穩。
我穿上校服,扣子隻係到第二顆。袖子略短了一截,褲腳也高了些,七年過去,身體早已不再是那個瘦小拘謹的高中生模樣。但我沒覺得彆扭,反而有種奇異的踏實感。
我走向跑道儘頭,那裡曾是主席台的延伸區域。陽光斜照下來,櫻花從旁邊的樹上飄落,落在肩頭,又滑進衣領。
我沒有刻意模仿當年的動作,也沒有低頭搓手指或者抿嘴。我隻是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朝著看台的方向跑了起來。
腳步落在塑膠跑道上,發出輕微的彈跳聲。風迎麵吹來,帶著春末特有的溫潤氣息。我聽見快門聲響起,一聲接一聲,節奏平穩,不急不緩。
他也開始跑,從看台台階躍下,跟在我側後方。他的步伐比從前快了許多,但始終控製在我能感知的距離內。我能感覺到他的影子掠過我的手臂,又落在前方的地麵上。
櫻花一直在落。
我跑到中途忽然放慢速度,最後停了下來,轉過身看他。
他也停下,相機還舉著,鏡頭對準我,卻沒有立刻放下。
“拍到了嗎?”我問他,“七年前你想留住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