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的瞬間,我還在盯著手機屏幕。他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個長方形的紙盒,邊角有些磨損,像是在路上蹭到了什麼。
我沒起身,也沒說話,隻是把手機扣在桌上。他走進來,順手帶上門,腳步很輕,像怕驚擾什麼。
“剛從畫廊回來。”他說,把盒子放在書桌一角,“看到這個,覺得你會喜歡。”
我這才抬眼。盒子沒封口,露出裡麵透明塑料膜的一角,隱約能看到一張泛紅的曲線圖。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掀開保護膜,那張熟悉的番茄醬痕跡赫然在目——正是那天中餐館餐盤上的塗鴉,被完整描摹、裝裱,線條清晰,甚至保留了當時醬汁邊緣微微暈染的質感。下方嵌著一行銀色小字:“設心動頻率為f(x),當x=林溪時,f(x)→∞。”
我指尖停在那串公式上,喉嚨有點發緊。
“你把它……拿去裝框了?”
“嗯。”他站在我身後半步遠的位置,聲音不高,“他們說藝術來源於生活。”
我忍不住笑了下,又很快收住。這不像他會說的話,可偏偏語氣自然得仿佛在講一道習題解析。
目光重新落回曲線,我忽然注意到中間一段走勢異常平直,幾乎是一條橫線,和其他部分起伏明顯的波形格格不入。
“這裡。”我指著那段空白,“為什麼是平的?數據不該這樣。”
他沒立刻回答。房間裡安靜了幾秒,隻有窗外樓下自行車鈴鐺響了一聲,清脆地劃過空氣。
然後他走近一步,指尖輕輕點在我手指旁邊,壓著那條直線。
“因為那天你在改論文。”他說,“坐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頭發放下來,遮住了臉。筆一直沒停,連喝口水都沒顧上。”
我愣住。
“我看了兩個小時。”他聲音低了些,幾乎貼著我的耳廓,“你沒抬頭一次。心跳圖當然平了——不是沒波動,是不敢有動靜。”
我猛地吸了口氣,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胸口。耳邊嗡嗡作響,分不清是血流聲還是遠處教學樓傳來的鐘聲。
“你……記得這麼清楚?”
“我記得你換了三次坐姿。”他頓了頓,“第三次是你寫完最後一段,往後靠了靠,閉眼三秒。那時候我才低頭看自己的手機,發現心率監測停了——超時自動關閉。”
我怔住,慢慢轉頭看他。他就站在我側後方,眉眼沉靜,像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可這句話像一根細針,紮進我心裡最軟的地方。
七年前的咖啡杯,語言課上的翻譯接續,筆記裡避開香菜的提醒……這些碎片我一直以為是巧合堆疊成的溫柔,直到現在才明白,它們從來不是偶然。
那是有人用七年時間,在不動聲色地記錄我存在過的每一刻。
我忽然不想讓他看見我的表情,轉身假裝去整理書架。手指碰到一本舊教材,隨手抽出來又塞回去。
“你這樣……算不算作弊?”我低聲問。
身後靜了幾秒。
接著,一隻手臂從旁繞過來,輕輕環住我的肩膀。他的體溫隔著衣服傳來,穩定而真實。
“如果喜歡一個人是作弊,”他在頭頂說,“那我從高一第一次看見你在操場彎腰撿筆記的時候,就已經犯規了。”
我鼻尖一酸,眼眶發熱。
原來我不是在孤獨裡長大,而是有人早早地把我寫進了他的日常。
我抬起手,想把書放回原位,卻發現指尖有點抖。最終隻是靠著書架站著,任由他環著我。
“你還藏了多少這種東西?”我問。
“不多。”他說,“都是你留下的痕跡。”
“比如?”
“比如你大二時在實驗室打翻的試劑瓶標簽,寫著‘避光保存’,你順手貼在筆記本背麵。那個我還留著。”
“還有呢?”
“你去年冬天戴過的那條灰色圍巾,掉了一根線,被保潔阿姨掃進垃圾桶。我在垃圾站翻了二十分鐘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