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回國的第三天,我們約在教堂碰麵。彩排定在上午十點,陽光從高處的彩窗斜照進來,落在地毯上拚出一塊塊顏色。
我站在聖壇前試走位,司儀讓我慢一點,再慢一點。腳步剛抬起來,眼角忽然掃到側門那邊有人影。
是蘇倩倩。
她穿著伴娘禮服,裙擺淺灰藍,和彆人不一樣。我沒問誰把她加進名單的,隻是手指在掌心輕輕掐了一下。
她朝我走近,沒說話,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解釋什麼。
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流程表,紙頁邊緣已經被我捏得有點發皺。昨天晚上江逾白視頻裡說:“以後每件重要的事,我都想讓你參與。”那時候他剛掛掉東京的會議電話,聲音還帶著一點疲憊,但眼神很亮。
我現在也想試試。
我把捧花遞出去,塞進她懷裡。
“你說想看看被我們打敗的過去長什麼樣?”我說,“可過去不會開花。但現在可以。”
她愣住,抱著花的手收緊了些。她沒哭,也沒笑,隻是點了點頭。
我沒再多看她,轉身走向預定的位置。司儀開始重新計時,提醒我注意節奏。
江逾白一直站在我身後半步遠的地方。他今天穿了深色西裝,袖扣是銀灰色的。我走過他身邊時,他伸手扶了一下我的手臂,動作很輕。
“沒事。”他說。
我沒有回答,隻是吸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第二次走位到誓言環節,司儀讓我們麵對麵站著,模擬交換承諾的動作。我看著江逾白的眼睛,腦子裡卻突然閃過七年前的事。
那天我在食堂打飯,香菜混進了湯裡。我沒說話,放下勺子準備離開,結果旁邊傳來一聲冷笑。
“裝什麼清高,還不是想引起注意。”
是蘇倩倩說的。
後來小組作業沒人願意和我一組,有人說我看不起人,有人傳我靠關係進課題組。那些話像一層層裹上來的東西,悶得我喘不過氣。
而現在,她就站在角落裡,抱著那束花,低著頭。
我的腳停了下來。
江逾白察覺到了,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很暖,指腹在我手背上擦了一下。
“還在。”他說。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不是現在牽著手這件事,而是更早以前的那些時刻——圖書館門口遞來的筆記,下雨天多撐開的一角傘,還有那次我發燒請假,他翻牆送藥到宿舍樓下。
我一直記得。
我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嘴角揚了一下。
“開始吧。”我說。
江逾白點點頭,正要開口念詞,忽然鬆開了我的手。
他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台相機,黑色機身有些舊了,邊角磨出了痕跡。是他用了多年的那一台。
他後退半步,對著我們舉起鏡頭。
快門聲響起。
“363張。”他說。
我聽見了。
這台相機拍過三百六十二次偷藏的畫麵,操場、走廊、教室後排……全是我不知情的樣子。最後一次是我們在試婚紗那天,他終於不再躲著拍。
現在這張,是我們並肩站在聖壇前,光落在肩上,彼此都沒有避開。
照片拍完,他收起相機,重新站回我麵前。
司儀說再來一遍流程,這次完整走一次。
我們照做了。從入場到站定,從對視到模擬宣誓,每一個動作都重複兩遍以上。期間沒人再提蘇倩倩的事。
直到中途休息,司儀去調整音響設備,我走到一旁喝水。玻璃杯壁凝著水珠,我用指尖蹭了蹭。
餘光裡,蘇倩倩走了過來。
她把捧花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手裡多了個小信封。
“我沒想破壞你們。”她說,“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自己做過的事。”
我沒接信封,也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你現在來了。”我說,“就夠了。”
她咬了下嘴唇,把信封輕輕壓在花下麵,轉身往側門走。
路過江逾白的時候,她腳步頓了一下。
江逾白沒抬頭看她,隻是站在原地,手裡拿著剛才拍照的相機。他正在檢查存儲卡的狀態,屏幕亮著。
她最終什麼都沒說,推門離開了。
彩排繼續。
最後一輪走位開始前,江逾白突然叫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