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監那句壓低卻如驚雷般的話語，像是一雙無形的手，瞬間扼住了會議室裡所有人的呼吸。
“……地下拳手‘幽靈’……舊照片……”
空氣凝固了。前一秒還因林曉強勢宣言而寂靜的會場，此刻被一種更深的、混雜著震驚、難以置信、甚至是一絲獵奇與鄙夷的死寂所取代。所有目光，如同聚光燈，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齊刷刷釘在了站在主位前的林曉身上。
行政部那個沉默寡言、任勞任怨的“便利貼女孩”？
運籌帷幄、執掌“方舟”的年輕總裁？
地下拳場那個渾身是汗、眼神凶狠的格鬥者“幽靈”？
這幾個截然不同的形象，在此刻被強行重疊、撕裂，構成了一幅極具衝擊力且荒誕的畫麵。
林曉感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耳邊是巨大的嗡鳴聲，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幾乎要炸裂般地跳動。她最深的恐懼，她拚儘全力隱藏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秘密，就這樣被趙經理以一種最不堪、最惡毒的方式，赤裸裸地攤開在了所有同事、上司，這個她白天奮鬥的世界的麵前。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痛感讓她勉強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她看到台下那些熟悉的麵孔上，寫滿了各種各樣的情緒——副總裁李成毫不掩飾的震驚與一絲幸災樂禍；另一位年長的副總裁眼中流露出的是失望與疑慮；周總監緊蹙的眉頭下是毫不作偽的擔憂；更多的人是茫然、是審視、是等待著她如何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毀滅性打擊。
完了嗎？
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她好不容易在瑞科站穩的腳跟，她與程煜之間那危險而微妙的關係，難道就要因為這幾張模糊的舊照片和趙經理的瘋狗亂咬，徹底崩塌？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憤怒，如同岩漿般在她體內奔湧，幾乎要衝破她理智的堤壩。她幾乎能想象到，下一秒，質疑聲、斥責聲就會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就在這千鈞一發、幾乎要讓她窒息的寂靜邊緣，她貼身口袋裡的那部老式手機，突然發出了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獨特的震動模式——那是程煜設定的，最高優先級信息的提示。
這個微小的震動，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一道冰冷的指令，瞬間將她從幾乎要吞噬她的情緒漩渦中拉扯出來。
程煜！他知道了！他就在某個地方，看著這一切！
這個認知，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她幾乎要虛脫的身體。
她深深地、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挺直了那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斷的脊梁。臉上那瞬間的蒼白和動搖被她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卻又帶著破釜沉舟力量的平靜。
她沒有去看周總監，目光重新投向台下神色各異的眾人，隻是那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甚至帶上了一絲……嘲弄？
“看來，”她的聲音響起，竟然出乎意料地平穩，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譏誚，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趙經理在離開瑞科後，找到了新的‘創作’方向。隻是沒想到，他的想象力如此……貧乏和惡俗。”
她直接將趙經理的指控定性為“創作”和“惡俗的想象力”，這是一種極其強硬且冒險的否認策略。
台下響起幾聲壓抑的抽氣聲，顯然沒人料到她在這種“鐵證”麵前，竟然會選擇直接否認和反擊。
“林總，”副總裁李成終於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趙經理實名舉報，並且附有照片，這恐怕不是一句‘想象力’就能解釋的吧？這關係到您個人的品行，更關係到瑞科和‘方舟’項目的聲譽！”
“李副總說得對。”林曉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銳利如刀，“這確實關係到聲譽。所以，對於趙經理這種惡意誹謗、散布謠言、嚴重損害我個人及集團名譽的行為，瑞科法務部將立刻啟動法律程序，追究其刑事責任！並且，我要求董事會立刻成立內部調查組，對此事進行徹查！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我接受暫停一切職務的安排。”
以退為進！
她主動要求暫停職務，既展現了她願意接受調查的“坦蕩”姿態，又將皮球踢回給了董事會，更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對她身份的震驚，引導向了“調查”和“法律追究”的程序上來。
這一手，漂亮，卻也極其凶險。暫停職務，意味著她將暫時離開權力中心，給了對手更多運作的空間。
會場再次陷入一片議論聲。林曉的強硬和果斷，打亂了許多人預想的劇本。
就在這時，林曉麵前連接著內部網絡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忽然自動亮起，一封來自程煜加密郵箱、標記著最高權限和“全員可見”的郵件，被強製彈送並投影到了會議室的大屏幕上。
郵件內容極其簡短，隻有一行字，卻帶著程煜一貫的、不容置疑的冷酷：
「林曉暫停職務期間，‘方舟’項目決策由周嵐暫代，所有重大事項需經我最終審批。惡意誹謗者，殺無赦。」
“殺無赦”三個字，帶著凜冽的寒意，瞬間鎮住了全場所有的嘈雜。
程煜的遠程乾預，雖然同意了林曉暫停職務，卻明確保住了“方舟”的控製權未旁落交由周總監暫代且需他審批），更表達了對林曉的絕對維護和對造謠者的極端態度。
這封郵件，像一道帝王的旨意，暫時穩住了即將傾覆的朝堂。
會議在這種詭異而緊繃的氣氛中結束。眾人神色各異地離開，沒有人再敢輕易對林曉投去審視或鄙夷的目光。
林曉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周總監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回到辦公室，關上門，林曉才允許自己卸下那強撐的鎧甲，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雙腿有些發軟。她靠在門上，緩緩滑坐在地。
她沒有哭，也沒有憤怒地嘶吼，隻是覺得無比疲憊，像是打了一場耗儘全部力氣的仗。
手機再次震動，依舊是那部老式手機。她顫抖著拿出來，屏幕上隻有程煜發來的兩個字：
「等我。」
林曉看著這兩個字，又下意識地摸了摸內襯上那枚“鎖與鑰匙”的胸針。
荊棘王座，她坐了上去，卻被刺得遍體鱗傷。
而那個將她推上王座的男人，在遠方，對她說：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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