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俱樂部的聲浪依舊在程煜的耳膜上震動,但此刻占據他腦海的,不再是紛繁的商業數據,而是舞台上那個名為“siren”的身影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他習慣於掌控。掌控並購案的每一個細節,掌控董事會成員的投票傾向,甚至精準掌控自己每日的作息和情緒。但siren,像一陣無法捕捉的風,一道無法解析的光,蠻橫地闖入了他的認知領域。
“查一下她。”程煜對身邊的特助低聲吩咐,聲音在喧囂的音樂中幾乎微不可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特助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老板會對一個地下dj產生興趣,但還是立刻點頭:“是,程總。”
程煜沒有再看舞台,他靠在卡座的陰影裡,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他的大腦像一台高速運行的處理器,開始構建關於siren的數據模型:音樂風格極具創造力和掌控力,偏向progressiveodictechno)、舞台表現力強大、自信、帶有疏離的引領感)、受歡迎程度極高,幾乎是俱樂部的精神象征)……然而,最關鍵的一欄——真實身份,卻是一片空白。
這種“空白”讓他感到不適,也……更加好奇。
好友湊過來,帶著促狹的笑:“怎麼,我們程大總裁終於凡心萌動了?這個siren可是朵帶刺的玫瑰,多少人想摘都碰一鼻子灰。”
程煜抬眼,眸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隻是覺得,她的音樂很有策略性。”
好友嗤笑一聲,顯然不信。
這時,siren的set接近尾聲。最後一首音樂落下,她在震耳欲聾的安可聲和漫天飄灑的彩帶中,微微頷首,乾脆利落地摘下耳機,轉身就走下舞台,沒有絲毫留戀。那份灑脫,與台下狂熱的氛圍形成了鮮明對比。
程煜站起身,鬼使神差地,他向著後台的方向走去。他想近距離看看,那雙在舞台上璀璨自信的眼睛,在卸下光環後會是怎樣的。
後台通道比想象中擁擠,有工作人員,有興奮等待的樂迷,也有幾個試圖混進去的媒體。程煜憑借著天生的氣場和一絲不苟的昂貴西裝,倒是沒人敢輕易阻攔他。他在人群外圍,看到了那個身影。
siren正被俱樂部老板阿凱護著,快步走向專屬休息室。她摘掉了半邊麵飾,側臉線條流暢而清晰,紅唇奪目。她似乎正低聲跟阿凱說著什麼,嘴角帶著一絲放鬆的笑意,與台上的冷豔不同,多了幾分鮮活。
就在她即將進入休息室的刹那,仿佛感應到什麼,她忽然側過頭,目光精準地撞上了程煜的視線。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沒有了舞台燈光的渲染,它們顯得更加清澈,也更加銳利。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和一種近乎本能的審視,飛快地在他身上掃過。沒有驚豔,沒有討好,甚至沒有尋常人看到他時會流露出的那種或敬畏或好奇的情緒。
隻有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程煜心頭微動,正要上前。卻見siren已經收回目光,仿佛他隻是路邊一塊無關緊要的石頭,徑直推門進了休息室,“砰”的一聲輕響,將他和外麵所有的喧囂與探究,都隔絕在外。
阿凱擋在門口,臉上帶著生意人圓滑的笑,語氣卻不容商量:“先生,這裡是後台私人區域,謝絕參觀。”
程煜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人如此徹底、如此乾脆地無視和拒絕。一股說不清是挫敗還是興味的情緒,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他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眸色深沉。
次日,瑞科集團總裁辦公室。
寬大的辦公桌後,程煜正在聽取各部門的晨會彙報。他穿著熨帖的手工西裝,神情恢複了一貫的冷靜與威嚴,仿佛昨夜俱樂部裡那一瞬間的失態從未發生。
“……行政部的日常運營基本平穩,能夠保障公司後勤需求。”行政部趙經理正在做彙報,語氣諂媚。
程煜漫不經心地聽著,手指在平板電腦上滑動,看著特助發來的關於“siren”的初步調查報告。結果如他所料,幾乎是一片空白。隻知道她幾個月前突然出現在“暗夜”,憑借高超的dj技巧迅速走紅,真實姓名、背景一概不知,俱樂部老板阿凱將她保護得極好。
“知道了。”程煜打斷趙經理冗長的廢話,“去各部門巡視一下。”
他需要走動一下,用現實世界的秩序感,來衝淡昨夜那個混亂而迷人的幻影。
高管團隊簇擁著他,如同帝王巡視領土般,走過開放辦公區。所到之處,員工們無不屏息凝神,或恭敬問好,或埋頭假裝忙碌。
程煜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工位,評估著員工的精神狀態和工作環境。在經過行政部區域時,他的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角落的一個工位上,一個穿著米色針織衫、戴著黑框眼鏡的女職員,正低著頭,專注地粘貼著票據。她的動作很仔細,側影單薄,微微弓著背,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請勿打擾”的微弱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