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那句關於“路斷了”的假設，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漣漪久久不散。林曉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發生變化。不僅僅是她和程煜之間那脆弱同盟關係下的暗流，更有一種來自外部的、無形的壓力正在收緊。
“另一股力量”的調查如同懸在頭頂的陰雲，而程煜近期的行為也愈發難以捉摸。他依然賦予她重任，但在一些關鍵決策上，卻開始顯現出前所未有的猶豫，甚至偶爾會推翻自己之前的指令。這在以果斷狠辣著稱的程煜身上，是極其罕見的。
這天，一場關於收購某家掌握關鍵傳感技術的初創公司的談判陷入僵局。對方創始人態度強硬，寸步不讓。按照程煜一貫的風格，本該是施壓或放棄，二選一。但他卻將林曉叫進辦公室，指著對方的資料，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覺得，執著於守護自己心血的人，是愚蠢，還是可敬？”
林曉看著他眼中罕見的、帶著一絲迷茫的複雜神色，心中微動。她想起了“影梭”報告中提到的，他那位卷款潛逃的合夥人。是否，眼前這個固執的創始人，觸動了他某根深埋的神經？
“這取決於他守護的究竟是什麼，以及……是否值得。”林曉謹慎地回答，沒有給出絕對的判斷。
程煜沉默地看著窗外，許久，才緩緩道：“通知談判組，條件可以再放寬百分之五。另外……確保創始團隊在收購後保留部分獨立運營權。”
這個決定讓林曉愕然。這完全不符合程煜利益最大化的原則，更像是一種……妥協，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理心？
他到底怎麼了？
疑慮在林曉心中堆積。她不動聲色地加強了對程煜近期行程和接觸人員的側麵了解。通過周總監她隱約感覺到周總監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並保持著一種中立觀望的態度）和“影梭”殘留的、未被完全屏蔽的信息渠道，她拚湊出一些碎片：程煜近期頻繁與幾位背景深厚的境外資本代表會麵，議題似乎超出了瑞科常規的業務範圍；他私人賬戶有幾筆去向不明的大額資金流動；更重要的是，他名下一個極少動用的離岸基金會，近期活動突然變得異常活躍。
所有這些跡象都指向一個可能——程煜在籌劃一件極其重要且隱秘的事情，這件事可能巨大到足以影響瑞科的未來，甚至他個人的安危。而這，或許就是他那晚提出那個假設的原因，也是他近期情緒波動的根源。
就在林曉試圖理清頭緒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出現了。
程煜讓她整理一份瑞科早期他剛接手時）某些邊緣業務的資產清單和處置記錄，據說是為了應對潛在的稅務審查。在集團那龐大而古老的電子檔案庫裡搜尋這些陳年資料時，林曉憑借過人的記憶力，發現了幾份與核心數據庫記錄存在細微出入的文件。這些文件涉及一些早已被清算的、與程煜第一次創業失敗時期有過交集的小型投資實體。
鬼使神差地，她沒有將這份發現錄入正式的彙報文件，而是悄悄將異常之處記錄了下來。直覺告訴她，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財務出入，或許與程煜過去的創傷，甚至與他當前正在籌劃的秘密有關。
當晚，她留在辦公室，利用權限和“影梭”早年教給她的一些數據恢複技巧，試圖深挖那些異常記錄背後的信息。過程極其艱難，對方的清理工作做得相當徹底。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在一串被多次覆蓋的底層代碼中，她捕捉到了一個極其短暫的、未被完全抹去的網絡接入點日誌，時間戳就在上周，接入設備的物理地址經過偽裝，但追蹤到的跳板服務器區域，與“影梭”提到的“另一股力量”的活動區域有部分重合！
是“k”的人！他們也在調查程煜的過去！而且已經滲透到了瑞科內部陳舊的檔案係統！
這個發現讓林曉脊背發涼。“k”及其背後的力量，遠比她想象的更無孔不入。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無聲地推開。
程煜站在門口，臉上帶著一絲酒意，眼神卻銳利如常，甚至比平時更加深沉。他似乎剛從某個應酬場合回來，領帶鬆垮，周身散發著一種混合著酒精和危險的壓迫感。
“這麼晚，還在忙？”他的目光掃過她亮著的電腦屏幕，語氣平淡，卻帶著審視。
林曉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識地點了一下，切換了屏幕界麵，顯示出一份普通的“方舟”運營數據報告。
“整理一些資料，馬上就好。”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
程煜緩緩走進來，走到她辦公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嗒嗒聲。他沒有看她電腦，反而將目光落在她臉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
“林曉，”他忽然俯身，雙手撐在她的辦公桌兩側，將她困在座椅和他的氣息之間，濃烈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慣有的雪鬆味撲麵而來，“你說……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也在那條可能斷掉的路上，挖了一個坑……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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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語帶著酒後的直白和一種令人膽寒的冰冷。距離太近，林曉能看清他眼底布滿的血絲，以及那血絲之下，翻湧著的、複雜難言的情緒——有懷疑，有警告，或許……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類似於掙紮的東西。
林曉屏住呼吸，強迫自己與他對視。
“程總，”她的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乾，但眼神沒有絲毫閃躲，“我始終認為，同盟之間，最重要的不是互相猜忌哪裡會有坑，而是確保……我們走的是同一條路。”
她將問題拋了回去，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程煜死死地盯著她，仿佛要在她臉上盯出兩個洞來。辦公室內寂靜無聲，隻有彼此壓抑的呼吸和窗外遙遠的城市噪音。
許久，他忽然直起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疲憊的冷笑。
“路還長著。”他丟下這三個字，轉身，有些踉蹌地離開了她的辦公室。
門被關上，林曉癱軟在座椅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她看著恢複平靜的電腦屏幕，又看向門口的方向。
裂痕已經出現。
在那看似堅固的同盟表麵下，懷疑的種子正在發芽。
而來自外部的“k”和內部程煜的秘密，如同微光，照亮了這些裂痕，也預示著更劇烈的風暴，即將來臨。
第一百二十一集結束
下一集預告：
程煜的秘密籌劃究竟是什麼？與境外資本的會麵有何深意？“k”的力量為何對程煜的過去如此感興趣？林曉發現的財務異常背後隱藏著什麼？程煜酒後的警告是確有所指還是酒後失言？裂痕漸生，微光乍現，脆弱的同盟關係能否經受住內外的雙重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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