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裡，我現在，是你的什麼人？”
程煜的問題，如同驚雷，在寂靜的修複室內炸響，餘波震得林曉耳膜嗡嗡作響。他抬起她下巴的手指帶著微涼的體溫，力道卻不容抗拒，迫使她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正翻湧著未知情緒的眼睛。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彼此交織的呼吸聲，一個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一個帶著無處遁形的慌亂。
林曉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掙脫束縛。是什麼人？上司？盟友？危險的共犯？還是一個……讓她心跳失序、思緒混亂的男人？
無數個標簽在她腦海中閃過，卻沒有一個能準確概括此刻盤踞在她心頭的、那種複雜難言的感覺。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聲音。拒絕回答顯得怯懦，輕易定義又恐萬劫不複。
看著她眼中閃過的掙紮、猶豫，以及那抹無法完全掩飾的、被戳破心事的窘迫，程煜眼底深處那絲期待，如同投入火堆的薪柴，悄然燃起更旺的火焰。他沒有催促，隻是用目光耐心地、一寸寸地描繪著她的眉眼，仿佛在欣賞一件亟待解碼的珍貴藝術品。
最終，林曉偏過頭，避開了他過於灼人的注視，也擺脫了他手指的鉗製。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卻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程總，我們現在討論這個，不合時宜。內部的隱患還沒有清除，星軌資本……”
“回答我。”程煜打斷她，語氣平淡，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度，他向前逼近一步，將她重新籠罩在他的氣息範圍內，“不要用公事搪塞。我要聽你的答案。”
退路被徹底封死。林曉感覺自己像是被逼到懸崖邊，身後是他構建的、充滿誘惑又危險的深淵。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抬眸與他對視。這一次，她眼中多了幾分破釜沉舟的清明。
“您是能讓我感到威脅，也能給我提供庇護的人。”她的聲音清晰起來，帶著一種剖析般的冷靜，“是我想超越，卻又無法完全擺脫的陰影。是……我看不透，卻又忍不住想去探究的謎題。”
她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定義，而是描述了一種狀態，一種真實存在於她內心的、矛盾而糾結的狀態。這比任何簡單的“上司”或“夥伴”都更接近真相，也更大膽地揭開了兩人之間那層模糊的紗。
程煜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林曉能感覺到，周遭那股緊繃的壓迫感，似乎因為她這番坦誠而略微鬆動了一絲。
“威脅？陰影？謎題？”他低聲重複著這幾個詞，唇角幾不可查地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並非笑意，而是一種……類似於滿足的神情，“很新穎的定義。”
他的目光依舊鎖著她，帶著一種全新的、熾熱的審視。“所以，你想超越我？擺脫我？”
“我不想永遠活在任何人的陰影之下。”林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堅定，“無論是星軌資本，還是……您。”
這是她的宣言，是她內心不屈的火焰。
程煜凝視著她，許久，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在靜謐的空間裡回蕩，帶著一種奇異的愉悅和……讚賞。
“很好。”他緩緩吐出兩個字，終於向後退開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過於危險的距離，“記住你今天的話。”
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驟然減輕，林曉暗自鬆了口氣，後背卻驚出了一層薄汗。
程煜轉身走回工作台，目光重新落在那枚琥珀標本上，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從未發生。“陳鋒那邊，繼續監控，放長線。我會安排人配合你。”
話題重新回到了公事，但他的語氣，卻與之前截然不同，少了幾分冰冷的命令，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默契。
“明白。”林曉點頭，心緒依舊難以平複。
“星軌資本這次吃了虧，不會善罷甘休。”程煜背對著她，聲音恢複了商人的冷冽，“內鬼是他們最重要的棋子，接下來，他們要麼會啟用這顆棋子進行更致命的攻擊，要麼會想辦法把他撤走。無論哪種，都是我們的機會。”
“我會盯緊。”林曉承諾道。
“回去吧。”程煜揮了揮手，沒有回頭，“做好準備，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林曉看著他挺拔而孤寂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枚被永恒封存的飛蛾，心中百感交集。她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修複室。
門在身後輕輕合上。
程煜緩緩轉過身，目光幽深地望向門口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在冰涼的玻璃罩上摩挲。
“想超越我麼……”他低聲自語，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勢在必得的鋒芒，“我等著。”
而走出“墨韻齋”的林曉，坐進車裡，卻沒有立刻發動引擎。她靠在駕駛座上，感受著自己依舊有些過快的心跳。
剛才那番對話，像是一場無聲的交鋒，重新劃定了兩人之間那道看不見的邊界。邊界依舊存在，卻仿佛被熾熱的火焰灼燒過，變得模糊而滾燙。
她不知道這條邊界最終是會熔斷，還是會凝固成更堅固的壁壘。
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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