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上氣暈淳於越的餘波未散,嬴昭卻已沒工夫理會。
糧倉案牽連甚廣,黑冰台忙得人仰馬翻,審訊、核賬、清倉……嬴昭雖不必親自上手,但總攬全局也極耗心神。
更重要的是,他心頭繃著一根弦——父皇“三年無饑饉”的雄心,絕不能被這群蛀蟲啃噬殆儘。
這夜深夜,剛看完蒙毅送來的最新口供,嬴昭揉著發酸的眼睛,邁著小短腿走出偏殿想透口氣。
夜空無月,疏星零落。晚風帶著夏初微涼,卻送來一股不同尋常的濕潤氣息。
嬴昭小鼻子微微一動。
這氣息……格外清新純淨,吸一口竟覺神清氣爽,連日的疲憊都掃空幾分。空氣中仿佛湧動著看不見的生機。
“要下雨了?”他仰頭望了望墨黑的夜空,小聲嘀咕。但這感覺,和他記憶裡任何一場雨前都不一樣。
他沒多想,隻當時夜深時的錯覺,轉身回了屋。
可他不知道,這一夜,一場無聲的巨變,正隨著一場淅淅瀝瀝的夜雨,悄然覆蓋了整個關中大地,尤其是那些種下了新糧土豆的田地。
這場雨,細密柔和,無聲地浸潤著土地。雨絲在夜色中,仿佛透著一種極淡、肉眼難辨的瑩潤微光。
……
第二天,天光大亮,雨過天晴。
鹹陽城西,皇家試驗田。
這片由嬴政親劃、少府精心打理、專用於培育推廣土豆的田地,平日就有衛尉軍嚴格看守。這天清晨,負責記錄土豆長勢的老農夏禾像往常一樣,叼著旱煙袋,慢悠悠踱到田邊。
他隻隨意往田裡瞥了一眼,就猛地刹住腳步,嘴裡的煙袋“啪嗒”掉在地上,燙了腳麵都渾然不覺。
他張大嘴,眼珠瞪得溜圓,死死盯著眼前的土豆田,整個人像被釘在原地,僵成了木頭。
幻覺?
一定是沒睡醒!
他狠命揉揉眼,再猛地睜開。
景象沒變!
隻見昨天才剛齊小腿肚、一片青綠的土豆苗,一夜之間,竟……竟瘋了似的往上躥了接近三尺!近一米)
原本稀疏的田壟,此刻已被濃密得發黑、綠得冒油的枝葉徹底吞沒,鬱鬱蔥蔥,蓬勃得近乎瘋狂!葉片厚實油亮,在晨光下泛著勃勃生機,莖稈粗壯得離譜,快趕上小孩手腕!
放眼望去,整片試驗田宛如一片憑空冒出的微型叢林!和周圍其他田地裡正常生長的莊稼一比,簡直驚悚!
“這……這這……”夏禾老漢嘴唇哆嗦,喉嚨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他種了一輩子地,伺候過無數莊稼,哪見過這種妖異場麵?
一夜長三尺?
這哪是莊稼?這怕不是成精了?!
“娘啊——有鬼!!!”巨大的驚駭終於衝垮理智,夏禾老漢發出一聲變調的尖叫,連滾帶爬往回瘋跑,邊跑邊嚎:“成精了!土豆成精了!一夜長成林子了!!”
淒厲的嚎叫撕破清晨寧靜,引來附近守衛的士兵和聞訊趕來的少府官吏。
當眾人衝到田邊,看見那片茂密得不正常的“土豆林”時,全都傻了,現場死寂,隻剩下一片粗重的喘氣聲。
消息以最快速度,一路飆進了皇宮。
……
嬴昭剛用完早膳,正打算再去盯糧倉案的進度,就見一名少府官員連滾帶爬衝進偏殿,臉白如紙,語無倫次:
“侯、侯爺!出大事了!不不不…是天大的好事!也不對…是神、神跡啊!土豆…試驗田的土豆…它…它瘋啦!”
嬴昭小眉頭一擰:“說清楚,土豆怎麼了?遭災了?”心一下提起來,可彆這時候出幺蛾子。
“不是災!是長得太瘋了!一夜工夫,躥了快三尺高!葉子密得嚇死人!夏老漢…夏老漢直接嚇背過氣去了!”官員總算把話囫圇吐了出來。
“一夜三尺?”嬴昭怔住。這完全超出認知。土豆就算高產,生長周期也沒這麼短,絕無可能一夜暴長。
除非……
他猛地想起昨夜那場氣息特彆的雨。
“備車!去看看!”嬴昭立刻起身,小臉凝肅。
車駕很快趕到西郊試驗田。
跳下馬車,親眼看到那片仿佛被憑空拔高、綠意逼人的“叢林”時,縱然有了準備,嬴昭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這長勢,太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