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朝陽,終於完全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將金紅色的光芒毫無保留地灑向曆經劫波的鹹陽城。陽光驅散了最後的夜色與晨霧,也清晰地照亮了這座帝國都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觸目驚心的瘡痍。
焦黑的斷壁殘垣,尚未完全熄滅的餘燼青煙,破損的城門與柵欄,以及那遍布主要街道、尚未完全清理乾淨的暗褐色血漬……無一不在訴說著昨夜那場動亂的慘烈與瘋狂。
空氣中彌漫的味道複雜而刺鼻——煙火的焦糊味、鮮血的鐵鏽味、以及一種大戰過後特有的、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
一隊隊黑甲紅纓的鐵鷹銳士,依舊如同冰冷的磐石,扼守著各條街道的要衝,他們麵甲下的目光銳利如初,警惕地掃視著偶爾經過的行人。搬運屍體的板車發出吱呀呀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清洗地麵的役夫們用水衝刷著石板,渾濁的血水彙入排水渠,蜿蜒流淌。
整個鹹陽,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噩夢,此刻正處於一種驚魂未定、小心翼翼的靜默之中。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陽光越來越暖,一種極其詭異的、與這滿目瘡痍截然不同的氛圍,開始在市井坊間悄然彌漫、發酵。
緊閉的門窗,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一條縫隙。
膽大的腦袋,從門後、窗後探了出來。
竊竊私語聲,開始如同溪流般,在一條條裡坊小巷中彙聚、流淌。
人們臉上的恐懼和驚慌,逐漸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困惑,以及……劫後餘生的慶幸所取代。
“王……王老五,你……你家沒事吧?”一個麵色蒼白的貨郎,顫聲問著隔壁同樣探頭探腦的鄰居。
“沒……沒事啊……”那被叫做王老五的漢子,臉上也是一片茫然,“昨晚外麵喊打喊殺,嚇死個人,我婆娘娃兒都快哭暈過去了……可……可好像真沒人來砸俺家的門啊?”
“俺家也是!”另一個婦人插嘴,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就聽見外麵兵馬調動,還有慘叫聲,可……可俺這條巷子,好像真沒亂兵衝進來?”
“奇了怪了!”一個老者拄著拐杖,看著街上正在清洗血漬的役夫,喃喃自語,“鬨出這麼大動靜,打了整整一夜,怎麼……怎麼好像死的都是那些當兵的和官老爺們?俺們這些平頭百姓……好像……一個都沒事?”
這話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更大的漣漪。
“對啊!張屠戶他們家就在西市旁邊,離亂的地方最近,他說他就聽見動靜,也沒見歹人進他家鋪子!”
“李二狗昨晚偷偷從門縫看了,說那些黑甲兵鐵鷹銳士)隻抓那些拿著兵器、穿著夜行衣的,根本不理睬我們老百姓!”
“還有還有!聽說昨晚有歹人想趁機搶糧店和金鋪,直接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黑衣娃娃兵黑龍衛暗哨)給摁住了!”
議論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恐懼漸漸消退,疑惑和好奇占據了上風。
人們開始更大膽地走出家門,聚集在街口,看著那些忙碌的軍士和役夫,相互打聽著、確認著。
最終,一個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卻又被無數事實證明的結論,逐漸浮出水麵,並迅速成為了所有鹹陽百姓的共識——
昨夜那場堪稱地動山搖、仿佛要改天換日的巨大動蕩和血腥廝殺,從頭到尾,竟然真的沒有波及到任何一個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
死的,是作亂的逆賊。
抓的,是勾結逆賊的貪官汙吏。
被打砸焚燒的,是官署、監獄、以及少數幾家與逆賊有牽連的豪商府邸。
而尋常百姓的屋舍、店鋪、財產,乃至性命,竟在這場滔天浩劫中,奇跡般地完好無損!
“是……是陛下聖明!官兵紀律嚴明!”有人試圖解釋。
但立刻有人反駁:“不對!昨晚那種亂局,兵荒馬亂的,當兵的殺紅了眼,哪還顧得上那麼多?往年不是沒有過亂兵趁火打劫的事!”
“那……那是為什麼?”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同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最近一直與“祥瑞”、“活神仙”聯係在一起。
那個名字,昨夜似乎就在風暴的最中心。
那個名字,屬於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
“是……是小殿下!”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忽然激動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確信,“一定是小殿下!是他保佑了咱們!”
“對對對!肯定是小殿下!”立刻有人附和,“彆忘了,小殿下可是能召喚黑龍的活神仙!他肯定早就知道有壞人要作亂,提前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