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密得嚇人。
參天古木的樹冠層層疊疊,把天色遮得嚴嚴實實,隻有幾縷僥幸漏下的光斑,在厚厚的腐葉上投下零星亮點。
空氣又濕又悶,裹著爛木頭和泥土的腥氣,吸進肺裡都沉甸甸的。
王賁貓著腰,打頭走在最前頭,五百精銳悄無聲息地跟在他身後,像一群在陰影裡潛行的獵豹。
除了偶爾踩斷枯枝的輕微“哢嚓”聲,和兄弟們壓抑著的粗重喘息,林子裡靜得讓人心頭發毛。
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流進眼睛裡,澀得生疼,也沒人伸手去擦,全都瞪著眼,豎著耳朵,警惕著四周任何一點風吹草動。
“將軍,”一個渾身插滿偽裝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前方摸回來,湊到王賁耳邊,氣息微促,“探清楚了,前麵河灘,約摸三百越人,三十多頭戰象,正在歇腳飲水,陣型散亂。”
王賁那雙虎目裡“噌”地冒出兩團火,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子。
“三十頭?
好家夥!
夠咱塞牙縫了!
殿下賜下的‘神仙粉’,正愁沒地方開張呢!”
他回身,壓著嗓子,喉音在胸腔裡共振,
“都給老子聽真了!
按甲字預案,手腳麻利點!
抱罐子的,護好了家夥事兒,誰要是關鍵時刻掉鏈子,回去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隊伍裡那二十名被特彆挑選出來的壯實漢子,下意識地把懷裡用濕泥仔細封口的陶罐抱得更緊了些,另一隻手摸了摸掛在腰帶上那幾個捆紮結實、腦袋大的竹筒,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這玩意兒,真能有殿下說的那般神效?
與此同時,牂柯江支流的淺灘上,卻是另一番光景。
三十多頭披著粗糙皮甲的龐然大物,正慢悠悠地晃蕩在及膝的河水裡。
粗糙的象鼻時而探入水中,吸起一道水柱,嘩啦啦地淋在布滿褶皺的厚皮上;
時而卷起岸邊的嫩草,塞進嘴裡慢條斯地嚼著。象背上的馴象師們,皮膚曬得黝黑發亮,大多懶洋洋地靠著簡易的木鞍,有的甚至叼著草根,眯著眼打盹。
那三百多名百越士兵更是鬆懈,三五成群地坐在被太陽曬得溫熱的卵石灘上,有的拿著石片磨著青銅短刃,發出“噌噌”的噪音;
有的則聚在一起,用聽不懂的土語大聲說笑,時不時爆出一陣粗野的哄堂大笑。
在這片他們世代居住的土地上,深處腹地,誰也不信會有敵人能摸到這裡來。
警惕?
那是什麼東西?
王賁趴在一簇茂盛的灌木叢後,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整個河灘。
他默默計算著距離,觀察著風向,耐心等待著最佳時機。
當看到那群越人幾乎完全放鬆,隊形散亂得如同撒在地上的豆子時,他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如同壓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咆哮聲炸裂了林間的寂靜:
“動手!給老子砸爛他們!”
命令如山崩!
二十道身影應聲暴起!
臂膀上虯結的肌肉塊塊賁張,用儘全身氣力,將懷中那沉甸甸的陶罐朝著象群最密集的核心區域,狠狠掄了過去!
“劈裡啪啦——哐當!”
陶罐砸在堅硬的卵石上、厚實的象皮上,應聲碎裂!
裡麵裝著的,根本不是什麼尋常物事,而是被碾磨得極細、又特意摻了少許黏性油脂,專攻呼吸道薄弱處的——烈性辣椒麵!
頃刻間,大團大團嗆人眼鼻的猩紅色粉塵猛烈爆開!
河灘上掠過一陣不大的風,卻恰到好處地將這片死亡紅霧吹散,精準地籠罩了大半個象群!
“阿——嚏!”
“咳咳!咳……嘔……”
最先遭殃的,便是那些依靠靈敏長鼻呼吸與探索世界的巨獸!
它們那濕潤、布滿神經末梢的鼻黏膜,毫無防備地吸入大量辛辣至極的粉末,如同瞬間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過!
“嗷嗚——!!!”
一頭體型格外雄壯的公象率先發出淒厲至極的痛苦哀嚎,長鼻瘋狂地甩動抽打,仿佛想將那股鑽心的灼痛從鼻腔裡甩出去。
這聲悲鳴像是一道指令,剩下的戰象緊跟著徹底陷入了癲狂!
鼻子是它們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器官。
此刻如同被千萬根毒針反複穿刺,又像是被塞進了一團燃燒的炭火。
那無法忍受的劇痛和奇癢,瞬間摧毀了它們被馴化出的所有秩序!
驚了!
全驚了!
象群完全失控,成了三十座狂暴移動的肉山。
它們盲目地衝撞、踐踏,拚命甩動龐大的頭顱,隻想擺脫那無孔不入的折磨。
象背上那些前一秒還在悠閒望天的馴象師,下一秒便迎來了滅頂之災。
有的被狂暴的顛簸直接甩飛出去,砸在堅硬的石灘上,筋骨斷裂;
更多的則被自家發狂的巨象那柱子般的粗腿無情踩過,當場化作一灘模糊的血肉!
“第二輪!給它們聽聽響動!”王賁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臉上沒有絲毫憐憫,隻有戰場指揮官特有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