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宮刺殺未遂的陰影如同粘稠的柏油,頑固地附著在柏林勝利慶典的華美外袍上,揮之不去。
儘管宮廷衛隊和秘密警察如同犁地般將柏林翻了個底朝天,揪出了幾個與俄國情報機構有染的地下極左翼小團體成員,但幕後真正的黑手——那條連接著彼得格勒冬宮的毒蛇——依舊潛伏在暗處,吐著信子。
林曉威廉)對此心知肚明,他並未指望能立刻揪出沙皇深藏於柏林的黑手,這場未遂的刺殺,更像是一個明確的信號:敵人並未因東線的潰敗而屈服,反而變得更加陰險和瘋狂。
1915年7月15日,一個悶熱的星期三,柏林郊外,波茨坦火車站。
一列外表毫不起眼、掛著“國際紅十字會醫療物資轉運”牌子的貨運列車,在蒸汽機車的低沉喘息中緩緩停靠在戒備森嚴的專用站台。
站台上沒有歡迎的人群,隻有幾名穿著灰色風衣、眼神銳利的便衣特工和帝國軍事情報局的官員。漢斯·伯格少尉站在最前麵,神情肅穆。
悶罐車廂沉重的鐵門被拉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弗拉基米爾·伊裡奇·列寧的身影出現在昏暗的車廂門口。
他依舊穿著那件深色大衣,戴著眼鏡,手裡提著那隻沉重的黑色手提箱。
柏林悶熱的空氣似乎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的表情如同西伯利亞凍土般平靜而堅硬,隻有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站台和遠處的天際線,仿佛在丈量著這片即將被他的思想點燃的土地的距離。
“弗拉基米爾·伊裡奇同誌,”漢斯上前一步,公式化地說道。
“旅途勞頓,柏林方麵已為您準備了臨時落腳點和必要的掩護身份。”
他沒有提及箱子裡的東西,那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列寧微微頷首,沒有寒暄,目光直接投向漢斯身後停著的一輛普通黑色轎車,“走吧。”
他的聲音低沉而乾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感,時間對他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珍貴。
沙皇的統治機器在東線慘敗後正變得更加歇斯底裡,國內的不滿如同沸騰的岩漿,他必須在壓力鍋爆炸前趕到彼得格勒,將火星投入最乾燥的柴堆。
列寧在柏林短暫的停留如同幽靈掠過水麵,未激起一絲漣漪,卻在帝國權力中樞最隱秘的檔案室裡,留下了一筆關乎未來世界格局的沉重注腳。
林曉威廉)在皇宮書房裡聽取了漢斯簡短的彙報,隻輕輕說了一句:“種子已經播下,靜待北方的風暴。”
他的目光隨即從東歐那片廣袤的凍土移開,投向了地圖的另一端——西線,那片被鋼鐵、鮮血和絕望浸泡了整整一年的、如同地獄疤痕般的綿延塹壕。
西線的僵局,是懸在帝國頭頂最沉重的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
凡爾登、索姆河、伊普爾……這些地名早已成為吞噬生命的代名詞。
協約國依靠著英吉利海峽源源不斷的物資輸血和法國人近乎偏執的頑強,將德國陸軍最精銳的力量牢牢釘死在這片血肉磨坊裡。
突破?談何容易!每一次嘗試,都意味著天文數字的傷亡和微不足道的進展。
然而,林曉威廉)知道,僵持就是慢性自殺。
美國的威脅如同烏雲般在地平線聚集,俄國雖然被重創,但其龐大的人力資源依然是個無底洞。
帝國需要打破西線的平衡,需要一場足以讓英法膽寒、迫使他們坐到談判桌前的決定性勝利!
而打破塹壕地獄的鑰匙,除了尚在繈褓中的“戰車”,他手中還握著另一張牌——一支被強行壓製了半年多、早已饑渴難耐的力量:帝國公海艦隊和無畏的“u艇狼群”。
就在列寧的列車駛離柏林,向著風暴中心彼得格勒進發的同一天,在帝國北海艦隊最重要的錨地——威廉港,氣氛卻如同繃緊的弓弦。
陰沉的天空下,巨大的戰列艦如同鋼鐵山脈般靜靜停泊,冰冷的炮口指向灰蒙蒙的海麵,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鹹腥、機油和一種壓抑的躁動。
港口深處,一處由重兵把守的潛艇洞庫入口,一艘修長、黝黑、如同深海巨鯊般的鋼鐵造物正緩緩滑出幽暗的洞庫。這就是帝國海軍最新的秘密武器——u35號遠洋潛艇。
它比早期的u艇更長、更大,流線型的艇身設計借鑒了最新的流體力學研究成果,水下靜音性能更好,裝備了更大功率的柴油機和電動機,續航力和水下潛伏時間顯著增加。
艇首,六具533毫米重型魚雷發射管如同死神的獠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寒光。
u35的艇長,洛塔爾·馮·阿爾諾·德·拉·佩裡埃海軍少校,一個年僅三十歲、卻以冷靜、大膽和卓越戰術素養聞名的貴族軍官,正挺立在濕漉漉的指揮塔圍殼上。
他穿著筆挺的深藍色海軍製服,海風吹拂著他金色的短發,年輕的臉龐上沒有絲毫初次執行重要任務的緊張,隻有一種獵手鎖定目標般的專注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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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掃過碼頭上送行的人群,最終定格在一位身著海軍元帥禮服、麵容嚴肅的老者身上——帝國海軍潛艇部隊司令,鮑爾海軍上將。
“u35,準備就緒!請求離港!”佩裡埃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清晰傳出,帶著金屬般的質感。
鮑爾上將微微頷首,舉起右手,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沒有激昂的演說,隻有無聲的信任與沉重的囑托,碼頭上,所有海軍官兵肅立敬禮。
嗚——!
低沉而威嚴的汽笛聲劃破威廉港的寂靜。
u35的柴油機發出沉穩有力的轟鳴,螺旋槳攪動著渾濁的海水,推動著這艘代表著帝國海軍最新科技與野心的鋼鐵巨鯊,緩緩駛離碼頭,向著北海深處,向著那條被英國皇家海軍視為禁臠的、連接新世界與舊世界的黃金航線——北大西洋商路——悄無聲息地潛行而去。
佩裡埃少校站在指揮塔上,感受著腳下鋼鐵巨獸傳來的有力脈動。
他手中緊握著一份由皇帝陛下親自批準、海軍部下達的絕密作戰命令。命令的核心極其清晰,也極其冷酷:
目標區域:北大西洋,愛爾蘭西南海域。
目標類型:僅限於懸掛英國旗幟、且經可靠情報確認正駛向英國港口運送軍用物資武器、彈藥、戰略原料)的商船。
作戰規則:
1.必須在白天,能見度良好的情況下進行水麵攔截。
2.必須嚴格按照國際法規定,在確認目標身份及貨物性質後,勒令其停船接受臨檢。
>3.若確認目標違反禁令運輸軍火,需確保船員全部安全離船提供充足時間登上救生艇)後,方可予以擊沉。
4.嚴禁攻擊任何中立國船隻尤其是美國)!嚴禁攻擊任何客輪!嚴禁進行無警告魚雷攻擊!
5.行動代號:“海鷹之喙”目的:以最小政治風險,最大化打擊英國戰爭物資運輸,迫使其屈服。
這份命令,字裡行間充滿了皇帝陛下那特有的、近乎苛刻的“精準外科手術”風格。它徹底拋棄了提爾皮茨時代鼓吹的、激進的“無限製潛艇戰”。
將潛艇從恐怖的海上屠夫,重新定位為嚴格遵循規則的“海上破交獵手”。
佩裡埃明白其中的深意——既要掐住英國的喉嚨,又要小心翼翼地避開喚醒美國那頭巨獸的雷區,這無疑是對潛艇指揮官判斷力、耐心和紀律的極限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