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皇宮,勝利的喧囂與慶典的餘燼尚未散儘,就被冰冷的現實和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徹底衝散。
漢斯·伯格少尉腹部中彈,子彈撕裂了腸管,引發嚴重感染和失血性休克。
柏林最好的外科醫生在皇帝親自督戰般的注視下,進行了長達六個小時的緊急手術。
皇宮內一間臨時改造的手術室外,氣氛凝重得如同陵墓,林曉威廉二世)背對著手術室的門,殘疾的左臂緊貼著冰冷的牆壁,仿佛想從那石頭的堅硬中汲取一絲力量。
他臉頰上那道被子彈擦傷的血痕已經結痂,像一條醜陋的蜈蚣,時刻提醒著他陽台上的驚魂一刻。
胸前的鐵十字勳章被取下,上麵那個深深的彈痕凹坑,無聲訴說著距離死亡有多近。
“陛下,手術…結束了。”
首席禦醫馮·貝格曼教授疲憊地走出手術室,白大褂上沾著點點血跡。
“子彈取出來了,受損的腸段也切除了。但是…失血過多,感染非常嚴重…接下來24小時是生死關…需要上帝眷顧,更需要少尉自己頑強的生命力…”
他的話沒有說儘,但眼神中的沉重說明了一切。
林曉沉默地點了點頭,沒有回頭。他的目光穿過走廊的窗戶,落在外麵依舊懸掛著慶典旗幟的菩提樹下大街。
民眾的歡呼猶在耳畔,但一種冰冷的、被背叛的憤怒和巨大的後怕,正如同毒藤般纏繞著他的心臟。
保加利亞…斐迪南!那個貪婪而狡詐的“巴爾乾之狐”!他派來的特使,竟敢在帝國的心臟、在萬民歡呼的頂點,向他射出致命的子彈!
“刺客呢?”林曉的聲音低沉,壓抑著雷霆般的怒火。
“在憲兵司令部地牢,”侍從武官低聲回答,“他叫瓦西爾·科斯托夫,保加利亞陸軍中校,斐迪南國王特使團成員之一,他…什麼也不肯說,隻反複用保加利亞語喊著‘為了保加利亞的鮮血’。”
“不肯說?”林曉嘴角勾起一絲冷酷到極致的弧度,“告訴審訊官,我不管他用什麼方法!撬開他的嘴!我要知道斐迪南在這件事裡扮演了什麼角色!哪怕是一絲暗示!我要知道還有沒有同謀!如果漢斯少尉有什麼三長兩短…”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冰寒刺骨的眼神讓侍從武官不寒而栗。
“另外,”林曉補充道,聲音如同淬火的鋼。
“立刻通知外交部!以最嚴厲措辭,向保加利亞索菲亞宮廷發出正式照會!要求斐迪南一世就此次‘針對神聖德意誌帝國皇帝陛下的卑鄙刺殺未遂事件’做出最徹底的解釋、最公開的道歉!並要求其立刻引渡所有涉案人員!同時,”
他眼中寒光一閃,“命令我們在薩洛尼卡前線的聯絡官,立刻‘調整’對保加利亞軍隊的彈藥和重武器補給優先級彆!特彆是承諾給他們的那三十門150毫米榴彈炮和那個‘風暴突擊隊’營!無限期推遲交付!”
“陛下!這…前線壓力巨大,斐迪南會不會…”
侍從武官擔憂道,“按我說的做!”林曉斬釘截鐵,“我要讓斐迪南明白,背叛的代價,比戰場上的失敗更慘痛!帝國的友誼,不是廉價的施舍!”
這是敲山震虎,更是對盟友忠誠度的極限施壓。
處理完刺殺事件,更緊迫的危機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帝國頭頂——距離美國最後通牒的最終期限9月1日,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而柏林方麵“拒絕接受但暫停行動”的回複,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美國政界和輿論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陛下!華盛頓急電!”外交大臣齊默爾曼幾乎是衝進皇宮的,臉色蒼白,手中緊緊攥著一份長長的電文。
“威爾遜總統…他…他在國會發表了演講!對我們的回複做出了正式回應!”
林曉接過電文,目光迅速掃過。威爾遜的演講辭藻華麗,充滿道德義憤:
…德意誌帝國政府的回複,是狡辯與傲慢的混合體!
它拒絕了美利堅合眾國基於國際公理與人類良知提出的最基本要求!所謂‘暫停’,不過是企圖用戰術性的退卻掩蓋其戰略上對公海航行自由原則的持續性、根本性的蔑視!
…美國公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美國合法的貿易利益,以及維係現代文明根基的國際法秩序,不容侵犯!
美利堅合眾國不會,也不能,接受一個建立在潛艇恐怖和強權邏輯之上的世界秩序!因此,我宣布:
·自即日起,美利堅合眾國斷絕與德意誌帝國的一切外交關係!召回駐柏林大使!
·凍結德意誌帝國及其公民、企業在美利堅合眾國境內的一切資產!
·對德意誌帝國實施全麵的貿易禁運!禁止任何美國船隻向德國及其盟友運送貨物!
·授權美國海軍,對任何可能威脅美國商船航行安全的區域進行武裝護航!…我們仍渴望和平,但和平必須建立在正義與安全的基礎之上!我們正密切關注局勢發展,並將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衛我們的國家利益和珍視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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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交…凍結資產…全麵禁運…”林曉緩緩念出這幾個詞,每一個都重若千鈞。
雖然沒有直接宣戰,但這已是戰爭的前奏!美國的工業機器,正隆隆啟動,轉向協約國!
無窮無儘的物資、貸款、乃至最終的人力,將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英法俄的戰爭熔爐之中!曆史的車輪,似乎正以更猛烈的姿態,碾壓向他試圖改變的方向。
“陛下!威爾遜這是在為參戰鋪路!”齊默爾曼的聲音帶著絕望。
“我們必須立刻采取行動!挽回…”“挽回?”
林曉猛地將電文拍在桌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他眼中燃燒著不甘與憤怒的火焰,
“威爾遜要的不是挽回!他要的是德國跪下!要的是美國主導世界的入場券!”他強迫自己冷靜,大腦飛速運轉,“立刻召集禦前緊急會議!所有內閣成員!總參謀部核心將領!半小時後,冬園廳!”
皇宮冬園廳巨大的水晶吊燈將廳內照得亮如白晝,卻驅不散彌漫在每個人心頭的陰霾。
長條會議桌兩側,帝國重臣們正襟危坐,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總參謀長法金漢、海軍總參謀長舍爾、新任陸軍軍需總監魯登道夫、外交大臣齊默爾曼、內政大臣、財政大臣…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慮。
林曉坐在主位,臉頰的傷痕在燈光下格外刺眼。
他沒有廢話,直接將威爾遜的回應電文和當前局勢簡報丟在桌上。
“先生們,形勢已至危急存亡之秋!”林曉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清晰而冰冷。
“美國,這頭工業巨獸,已經對我們亮出了獠牙!斷交!凍結!禁運!下一步,就是宣戰!他們的工廠,將武裝我們的敵人!他們的銀行,將給協約國提供無窮無儘的貸款!他們的青年,將踏上歐洲的土地!我們剛剛在戰場上取得的輝煌勝利,很可能被大洋彼岸湧來的、無窮無儘的人力和物資所淹沒!”
他的話如同冰水,澆在每個人頭上,短暫的勝利喜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恐懼。
“陛下!”海軍總參謀長舍爾第一個站起來,臉色因激動而漲紅。
“美國人這是赤裸裸的宣戰行為!我們不能再猶豫了!我請求立刻全麵恢複無限製潛艇戰!封鎖英倫三島!掐斷他們的海上生命線!在美國人真正大規模武裝起來之前,先餓死英國人!逼他們求和!”他的聲音帶著海軍特有的狂熱和破釜沉舟的決絕。
“荒謬!”財政大臣立刻激烈反駁。
“全麵恢複無限製?舍爾元帥!你是嫌美國宣戰的速度還不夠快嗎?你知道我們被凍結的資產有多少嗎?你知道全麵禁運對我們的戰時經濟意味著什麼嗎?我們的糧食進口!我們的石油!我們的稀有金屬!全靠中立國船隻!一旦恢複無限製,中立國船隻會立刻斷絕與我們的貿易!帝國經濟會先於英國崩潰!”
他的話代表了文官集團的恐慌。
“難道就坐以待斃嗎?”法金漢拍案而起,支持舍爾。
“美國人已經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麵!他們參戰隻是時間問題!與其等他們武裝到牙齒,不如現在就放手一搏!用潛艇絞殺戰,賭上國運!在海上贏得決定性的勝利!這是唯一的機會!”
“國運?”內政大臣聲音顫抖,“拿什麼賭?拿前線幾百萬士兵的生命?拿後方忍饑挨餓的民眾?舍爾元帥,你的潛艇能擊沉美國的工廠嗎?能擊沉華爾街的金庫嗎?全麵開戰,我們毫無勝算!”
爭論瞬間白熱化!主戰派以海軍和部分陸軍將領為首)與主和派以文官和部分謹慎的陸軍將領為首)針鋒相對,唇槍舌劍,互不相讓!冬園廳變成了硝煙彌漫的戰場。
魯登道夫眉頭緊鎖,沉默不語,似乎在權衡利弊,齊默爾曼焦頭爛額,試圖尋找外交斡旋的縫隙。
林曉冷眼看著這一切。爭吵在他意料之中,他需要聽到不同的聲音,更需要看到這些帝國精英在絕境下的真實反應。
當爭論達到頂峰,幾乎要演變成肢體衝突時,他緩緩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