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2008年的夏天,變成了一種酷刑。
對於張猛、李哲和劉洋三人來說,從六月到九月的這三個月,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燒紅的鐵板上煎熬。
他們的人生,連同他們父母一輩子的積蓄,都被捆綁在了一個他們甚至無法完全理解的,名叫“雷曼兄弟”的股票代碼上。
他們租下了一間位於滬市郊區的兩室一廳,作為臨時的“作戰指揮部”。房間裡,三台高配的電腦24小時不間斷地運行著,屏幕上閃爍著紅綠交錯的k線圖和密密麻麻的英文財經新聞。煙灰缸裡的煙頭永遠是滿的,外賣盒堆在角落裡散發著餿味,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股由焦慮、恐懼和尼古丁混合而成的,末日般的氣息。
劉洋成了信息中樞。他動用了一切關係,甚至花錢買通了香港那位“七叔”手下的一個交易員,隻為在第一時間獲取關於雷曼兄弟的任何風吹草動。他每天盯著彭博終端,看著雷曼的股價像一個垂死的病人,在icu裡心電圖般地上下起伏。每一次小幅反彈,都像一把利劍,懸在他們的頭頂。
“操!又漲了0.5!風哥,我們的保證金快要扛不住了!”劉洋的吼聲,幾乎每天都會在這間屋子裡響起。
他們用的是一百倍的杠杆!
這意味著,隻要雷曼的股價反向波動1,他們就會瞬間爆倉,八十萬本金連同那位七叔私下借出的巨款,將一同化為烏有。他們不僅會變得一無所有,還會背上永世都還不清的巨額債務。
李哲則成了數據分析師。他將雷曼兄弟過去五年的財報翻了個底朝天,用他那顆學霸的大腦,瘋狂地建立數學模型,試圖從那些枯燥的數字裡,找到支撐林風那個瘋狂預言的證據。他找到的越多,就越是心驚。他看到了那龐大的,如同天文數字般的金融衍生品敞口,看到了那脆弱不堪的資本充足率。理智告訴他,這座大廈的確是空心的。但情感上的恐懼,卻讓他夜夜被爆倉的噩夢驚醒。
張猛什麼都看不懂,他隻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來宣泄壓力——健身。他買了一套啞鈴和杠鈴,每天在客廳裡瘋狂地舉鐵,汗水浸濕了地板,肌肉的酸痛似乎能暫時麻痹精神上的恐懼。但每當夜深人靜,他還是會悄悄地跑到陽台,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悶煙。
他們三個人,就像是狂風暴雨中的三隻螞蟻,抱著一小塊浮木,隨時都可能被一個浪頭打得粉身碎骨。
而林風,這艘賊船的船長,卻是整個指揮部裡,最悠閒,也最令人費解的存在。
他沒有搬進來和他們同住。他依舊住在學校宿舍,每天按時作息,甚至還去圖書館看了幾本閒書。他每天隻會在下午的時候,像巡視領地的獅王一樣,不緊不慢地踱步到這間“指揮部”。
他從不看盤,也從不關心那些讓他三個兄弟心驚肉跳的股價波動。
他來了,就隻是泡上一壺茶,然後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他們三個人忙碌、焦慮、爭吵、崩潰。他的眼神平靜如水,仿佛眼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與他無關的戲劇。
七月中旬,雷曼股價在一次利好消息的刺激下,連續三天強勢反彈,股價一度上漲了8。
那一天,是他們距離地獄最近的一天。
香港七叔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了。他在電話那頭用粵語憤怒地咆哮,質問劉洋是不是找了個瘋子來坑他。劉洋拿著電話,手抖得像帕金森,臉色慘白如紙,汗水濕透了後背。
“完了……風哥……這次真的完了……”劉洋掛了電話,聲音裡帶著哭腔,整個人癱倒在椅子上。
李哲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根刺眼的紅色k線,嘴唇被咬出了血。張猛則一拳砸在了牆上,指關節瞬間血肉模糊。
絕望,如同濃稠的黑霧,籠罩了整個房間。
就在這時,林風推門走了進來。
他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看三個如同鬥敗公雞般的兄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飲水機旁,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後走到劉洋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慌什麼。”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奇異的鎮定人心的力量。
“風哥!我們快要爆倉了!七叔說,再漲0.2,他就要強製平倉了!我們……”
“那就讓它漲。”林風打斷了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淡地說道,“一個將死之人,回光返照的時候,心跳還會加速幾下呢。這很正常。”
他環視了一圈,看著三張寫滿絕望的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都回去睡覺。”
“睡一覺起來,你們會發現,今天的這點波動,不過是它在跳上斷頭台之前,最後一次可笑的掙紮而已。”
說完,他轉身就走,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門被關上。
房間裡,隻剩下三個麵麵相覷,大腦一片空白的兄弟。
回去……睡覺?
在這種時刻?
然而,詭異的是,當林風那雲淡風輕的話語在房間裡回蕩時,他們心中那幾乎要吞噬一切的恐懼,竟然真的,被壓下去了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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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無法用邏輯解釋的感覺。仿佛隻要這個男人還在,天,就塌不下來。
第二天,奇跡發生了。
華爾街傳出消息,韓國產業銀行kdb)收購雷曼兄弟的談判,因價格分歧而陷入僵局。
消息一出,市場信心瞬間崩潰。
雷曼股價,應聲而落。開盤後,以一種決堤般的姿態,瘋狂下泄!前三天所有的漲幅,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全部被抹平,甚至還創造了新的低點!
指揮部裡,死寂一片。
三人呆呆地看著屏幕上那根巨大的綠色k線,感覺自己就像是坐了一趟從地獄直達天堂的過山車。
“他……他怎麼知道的?”李哲喃喃自語,鏡片下的眼神,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和敬畏。
“神……他就是神……”劉洋癱在椅子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劫後餘生的狂喜讓他幾乎虛脫。
從那天起,再也沒有人質疑過林風的任何一句話,任何一個決定。
他的每一次出現,都像是神隻的降臨。他的每一句判斷,都像是不可違逆的神諭。
指揮部裡的氣氛,悄然發生了改變。焦慮和恐懼依舊存在,但在那之下,一種狂熱的,近乎宗教般的崇拜,開始生根發芽。
他們,在等待。
等待他們的“神”,為他們降下最終的審判,和最終的……恩賜。
2008年9月13日,星期六。
紐約曼哈頓,美聯儲大樓燈火通明。
美國財政部長保爾森、紐約聯儲主席蓋特納,召集了華爾街所有頂級銀行的ceo,進行最後的閉門會議,試圖在周末休市的兩天內,為即將沉沒的雷曼兄弟,找到一個買家。
這個消息,像颶風一樣,傳遍了全球的每一個金融角落。
滬市郊區的那間指揮部裡,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最新消息!美國銀行和英國巴克萊銀行,是目前最有可能的兩個收購方!”劉洋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嘶啞,他死死地盯著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如果……如果他們真的被收購了,會怎麼樣?”張猛緊張地問道。
李哲推了推眼鏡,臉色凝重地回答:“如果被收購,就意味著政府和華爾街聯手救市成功。雷曼就不會破產,它的股價,至少會暴漲30以上。而我們……”
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後半句話是什麼。
——我們,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最後的審判。
他們所有的身家,所有的未來,都懸於一線,取決於那個遠在地球另一端,他們看不見的會議室裡,一群金融巨頭們的最終決定。
三個人,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他們就那麼守在電腦前,靠著一根又一根的香煙和一杯又一杯的濃咖啡,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林風,是在周日的晚上,才姍姍來遲的。
他推開門,看到的是三個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兄弟。他們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臉上是死灰般的絕望。
“巴克萊銀行……他們是認真的……”劉洋看到林風,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顫抖地說道,“英國政府已經表態,支持這次收購……風哥,我們……我們是不是賭錯了?”
連他這個對林風最迷信的人,在鋪天蓋地的“利好”消息麵前,信心也開始動搖了。
林風沒有說話。
他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窗外,是周日的夜,萬家燈火,一片祥和。
他看著這片寧靜的夜色,許久,才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洞穿曆史的滄桑和篤定。
“你們看到的,是他們想讓你們看到的。”
“而我看到的,是帷幕之下的真相。”
他轉過身,目光如電,掃過三人。
“保爾森,需要一場獻祭。一場足夠慘烈的獻祭,來警告整個華爾街,來為他接下來的救市計劃,鋪平道路。”
“雷曼,就是那個被選中的,獻祭品。”
“美國政府,不會救它。巴克萊的收購,也絕對不會成功。”
“最後的瘋狂之後,就是盛大的死亡。”
“今晚,好好看著吧。”
“你們將親眼見證,一個帝國的……隕落。”
說完,他拉過一張椅子,在屏幕前,坐了下來。
這是三個月來,他第一次,主動坐到了電腦前。
他來了。
來親自迎接,那場由他親手導演的,金融海嘯。
2008年9月15日,星期一。
北京時間,上午9點。
紐約時間,星期日,晚上9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指揮部裡,死一般的寂靜,隻能聽到四個人沉重的心跳聲。
屏幕上,各大財經網站的頭條,依舊在滾動著關於“最後談判”的各種猜測。
突然!
路透社的推送彈窗,以一種血紅色的緊急狀態,跳了出來!
【breakingbarcaysiteingtosecureguarant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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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發:巴克萊銀行在未能獲得擔保後,撤回收購雷曼兄弟的要約!】
緊接著,一秒鐘之內!
華爾街日報、彭博社、n……所有媒體的頭條,瞬間被同一條新聞所取代!
【edingsinc.tofieforchapter11bankruptcyprot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