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海。
林氏集團總部的頂層，董事長辦公室旁的私人書房內，燈火通明。
這裡是林建國的絕對禁地，是他的精神世界與權力核心。整個房間由名貴的金絲楠木打造，散發著沉靜而古樸的香氣。一麵牆是頂天立地的書架，上麵擺滿了從《資治通鑒》到《華爾街史》的各類典籍；另一麵牆上，則掛著一幅氣勢磅礴的書法——“龍驤虎步”，筆力雄渾，入木三分，正是林建國自己的手筆。
空氣中，彌漫著老書、楠木和頂級大紅袍茶葉混合的獨特氣息。
這是一種權力的味道，也是一種孤獨的味道。
林建國坐在那張由整塊黃花梨木雕成的茶台後，親手擺弄著一套紫砂茶具。他的動作很慢，洗杯、燙壺、置茶、衝泡……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苟，充滿了儀式感。沸水衝入壺中，氤氳的茶氣嫋嫋升起，模糊了他那張寫滿了疲憊與震撼的臉。
在他的對麵，林風靜靜地坐著，姿態沉穩，眼神平靜。
父子二人，相對無言。
自從那場風暴般的董事會結束後，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裡，整個林氏集團高層都經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劇烈地震。財務總監王振和總林偉被安保人員直接“請”離了公司，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林風以雷霆萬鈞之勢，當場宣布成立“危機處理臨時委員會”，由他本人擔任組長，並下達了一係列收縮戰線、回籠資金的指令。
那些曾經還對他心存疑慮的董事們，此刻都像溫順的綿羊，噤若寒蟬，對他下達的任何指令都無條件執行。
因為他們都明白，林家的天，已經變了。
而現在，當喧囂散儘，當所有的麵具都被卸下，隻剩下他們父子二人時，真正核心的問題，才浮出水麵。
“嘗嘗吧。”
林建國將一杯琥珀色的茶湯，推到林風麵前。他的聲音，不複白日的威嚴，也不見會議室裡的頹唐，隻剩下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沙啞與複雜。
“謝謝爸。”林風雙手接過，卻沒有喝，隻是用手捧著，感受著茶杯傳遞過來的溫度。
林建國看著他，那雙曾經能洞穿人心的鷹目，此刻卻充滿了困惑、探究，甚至是一絲……畏懼。他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兒子，仿佛在看一個最難解的謎。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茶湯都快要涼了，才終於緩緩開口，問出了那個他壓在心底，幾乎要將他逼瘋的問題。
“小風……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問得沒頭沒尾，卻又直指核心。
他沒有問錢是怎麼來的，也沒有問那些商業計劃是怎麼做出來的。因為他知道，那些都隻是表象。真正讓他感到震撼和不解的，是林風這個“人”的，脫胎換骨。
一個沉迷遊戲、不學無術、連畢業都成問題的兒子，是如何在短短幾個月內，變成一個心智如妖、手段狠辣、格局大到讓他這個父親都需要仰望的商業帝王的？
這不科學，也不合邏輯。
林風知道，這個問題，他必須回答。
而且，必須給出一個足以讓林建國這樣身經百戰的梟雄，都能夠信服的答案。
他不能說“重生”，那隻會被當成瘋子。
他需要一個故事。一個半真半假，卻又充滿了情感衝擊力，足以解釋一切的故事。
他緩緩放下茶杯，抬起頭，迎上了父親探究的目光。他的眼神，不再是麵對董事會時的冰冷和霸道，而是染上了一層深深的，與他年齡不符的悲傷和痛苦。
“爸，回答您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您一個問題。”林風的聲音，有些低沉，“如果……我是說如果，今天的我沒有出現，林氏集團的結局，會是怎樣？”
林建國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需要思考，那個可怕的結局，早已在他腦海中預演了無數遍。
“銀行抽貸，資產被凍結，優質資產被陳氏那樣的豺狼，以一個屈辱的價格賤賣……最後，資不抵債，申請破產清算。”他的聲音，乾澀無比，“而我，林建國，會從一個所謂的商業大亨，變成一個……背負著幾十億債務，聲名狼藉的，老賴。”
“然後呢？”林風追問道，眼神灼灼。
“然後……”林建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不想說出那個最可怕的結局，但林風的目光，卻逼得他不得不去麵對。
“然後，我會帶著你媽，從這裡……跳下去。”
他指了指腳下這棟代表著他一生榮耀的大廈。
書房裡，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風的眼眶，在那一瞬間，毫無征兆地紅了。那不是偽裝，而是來自前世靈魂深處，最真實的，撕心裂肺的痛。
他清晰地記得，前世，當他從國外趕回來，看到的，就是殯儀館裡，那兩具被白布覆蓋的，冰冷的屍體。那個畫麵，是他永恒的夢魘。
“爸。”林風的聲音，帶上了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掩飾的顫抖，“您說的這個結局……我看過。”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什麼？”林建國猛地睜開眼。
“我看過。我親眼……‘看’過。”林風看著父親，一字一句地說道，“不是做夢，也不是幻想。而是在一場……一場漫長而真實的‘預演’裡。”
他知道，大戲，開始了。
“您還記得，三個月前，蘇晚晴跟我提出分手的那天嗎？”
林建國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我跟張猛他們去喝酒，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所有人都以為，我隻是醉過去了。但他們不知道，我的意識，進入了一個無比真實，無比漫長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時間過得飛快。我看到了陳浩然和蘇晚晴的訂婚典禮，看到了他們是如何利用林偉和王振，一步步掏空公司的資產。我看到了迪拜項目和巴西鐵礦爆雷，看到了您在董事會上，被那些叔伯們逼宮，看到了您一夜白頭……”
他的聲音，充滿了痛苦的細節，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小錘，敲打在林建國的心上。
“我像一個旁觀的鬼魂，什麼都做不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集團的大廈崩塌，看著無數的員工失業，看著法院的封條，貼滿了我們家的大門。”
“最後……”他的聲音，哽咽了，“我看到了您剛才說的那個畫麵。就在這間書房裡，您寫下了一封遺書，然後……拉著我媽的手，走上了天台。”
“我瘋了一樣地去追，去喊，卻怎麼也抓不住你們……”
“從天台上掉下來的，不止是你們。還有我……我整個世界的支柱，都跟著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說到這裡，林風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順著臉頰滑落。
這不是表演。
這是他將前世的痛苦，濃縮，然後用一種父親能夠理解的方式，重新演繹了出來。
這種情感的真實性，是任何演技都無法比擬的。
林建國徹底被震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淚流滿麵的兒子，看著他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那種仿佛親身經曆過地獄般的，極致的痛苦與絕望。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他是個唯物主義者，他從不信什麼鬼神之說。
但是，眼前的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
兒子口中的“預演”，每一個細節，都與現實中他所麵臨的危機，嚴絲合縫地對應上了！如果不是親眼“看”過，一個二十二歲的孩子，怎麼可能編造出如此真實、如此殘酷的商業鬥爭細節？
“那……那後來呢？”林建國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後來……”林風擦了擦眼淚，眼神變得空洞而悲涼，“在那個世界裡，我活了下來。成了一個人人唾棄的，喪家之犬。陳浩然沒有趕儘殺絕，他把我扔在社會的最底層，讓我像一條狗一樣活著，看著他和蘇晚晴，住著我們的房子，用著我們的錢，享受著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那比死，還要痛苦一萬倍。”
“我渾渾噩噩地活了十年。我撿過垃圾，睡過橋洞，被人打斷過腿……我看儘了世態炎涼，嘗遍了人間疾苦。那十年裡，我每天都在想一件事——如果，如果當初我沒有那麼混賬，如果我能早點懂事，如果我能幫您分擔一點……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我把所有關於商業，關於金融的書，都翻爛了。我複盤了林氏集團倒下的每一個細節，複盤了2008年那場金融海嘯裡，所有巨頭的興衰成敗。因為我知道，隻有這樣，我才能離那個曾經的‘家’，近一點。”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個大雪天，凍死在了街頭。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林風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父親。
“我就回到了，三個月前，那個喝醉了酒的，宿舍的早晨。”
“爸，您可以當這是一個荒誕的故事，也可以當我是因為失戀和醉酒，刺激過度，產生了幻覺。”
“但對我來說，那不是夢，也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