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二月,秀州、信州兩路宋軍攻勢雖遭方臘軍鐵壁橫擋,然終因兵力懸殊、後援不繼,方臘軍終究折戟沉沙,潰敗於宋軍鐵蹄之下。方臘軍連失兩路要隘,被迫收縮防線,如退潮黑浪般裹挾民眾湧入杭州城垣。童貫坐帳中軍,以鷹隼般的目光掃過輿圖,揮鞭點向東南諸郡:先剪羽翼,再拔堅城。宋軍鐵騎遂如群狼分噬,將杭州外圍據點逐個啃碎,待得殘陽為城堞鍍上血邊時,十五萬大軍已如鐵桶般將杭州圍得水泄不通。城北艮山門的箭樓已在連日炮石轟擊下坍塌半邊,護城河上浮滿屍體,將春水染作暗紅。
劉延慶部屯駐北關,旗下一員副將立於了望台上,銀槍挑落兜鍪,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濃眉下雙目如淬寒星,五綹長髯被血汗粘在頜下,卻更顯剽悍。他腰間的雁翎刀已飲過三員方臘軍偏將的血,此刻他正用刀尖在沙盤上刻劃攻城路線。他卸去頭盔,額角舊傷在燭火下泛著青痕,甲胄上的銅獸吞口還沾著秀州戰場的泥血。
忽聞帳外馬蹄劈碎積水,探馬滾鞍時帶起泥霧:報!賊軍萬餘開北門,銜枚疾走欲奪糧道!副將猛然抬頭,眉峰間凝著的霜雪似乎要刺破帳頂。
取我的鐵胎弓來。那副將將酒囊砸在案上,酒液濺在沙盤裡,衝開一道蜿蜒水痕。他翻身躍上青騅馬,腰間雁翎刀尚未出鞘,卻先摘下鞍側鐵胎弓——這弓是當年在西夏戰場繳獲的黨項人重器,需三石之力方能開滿月。
城北教場殺聲震天。方臘軍紅巾裹頭,結成戰陣,前排盾牌手的藤牌上還沾著昨日大戰留下的血跡。副將勒馬立在土丘之巔,弓弦嗡鳴如龍吟,三枝雕翎箭連珠而出,當先三名方臘軍將佐咽喉中箭,血花在雨幕裡綻開三朵妖異的紅梅。他反手抽刀,刀鋒劃破雨簾時激起冷電,振臂高呼:隨吾鑿穿賊陣!
青騅馬踏碎鏡般的積水,如蛟龍破水而來。副將左劈右砍,雁翎刀過處紅巾翻飛,斷肢與雨珠齊飛。忽有一員鐵塔般的賊將舞著宣花斧斜刺裡殺出,斧風劈開雨幕,兜頭砸下時帶起的水霧在半空散落。他不避反進,待斧刃距麵門三寸時猛然擰腰,刀鋒順著斧柄螺旋而上,寒芒直取敵將咽喉。那賊將仰身急避,刀鋒擦著喉結掠過,削下半幅帶血的胡須,在空中劃出半道暗紅的弧。
鼠輩敢爾!賊將暴喝一聲,賊將暴喝聲未絕,卻隻見副將雙腿夾緊馬腹,青騅馬人立而起,前蹄踹在賊將胸口。那賊將倒飛出去,撞翻身後三名盾手。宋軍見主將神勇,皆發喊追隨,如怒潮卷向敵陣。副將一眼瞥見亂軍中起伏的字帥旗,立刻認準方位,猛踢馬腹衝刺,沿途七名阻攔的方臘軍連人帶槍被劈成兩段,鮮血順著刀脊在馬鞍上結出猙獰的血瘤。
距帥旗尚有十步時,賊軍中突然射來流矢,擦著他耳際飛過。副將頭也不回,反手抓住飛來的第二支箭,搭弓回射——箭嘯聲中,遠處放箭的方臘軍將領晃了兩晃,栽下馬來。此刻他已衝至帥旗下,刀光閃過,擎旗賊兵的手臂連旗杆齊齊而斷,繡著字的大旗裹著雨水墜地,被馬蹄踏成爛泥。
方臘軍陣腳大亂,開始向城門敗退。那副將勒住韁繩,望著雨幕中倉皇的敵兵,伸手抹去臉上混著雨水的血跡。他身後的士兵們舉刀歡呼,聲音蓋過了春雨砸在甲胄上的轟鳴。遠處,劉延慶的大纛旗在雨霧中若隱若現,而那副將的青騅馬已踏過敵軍屍骸,朝著即將破城的方向,緩緩揚起前蹄。
是夜,杭州城破的火光映紅天際時,那副將獨自坐在北門外的斷牆上,擦拭著雁翎刀上的血汙。刀刃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以及那雙在火光中依然冷冽如霜的眼睛——仿佛這一場場廝殺,不過是他刀鋒上又添的幾道血痕,終將在歲月裡凝成比鐵更冷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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