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秋,汴梁城的金桂開得正盛,童貫卻在崇政殿上灑下了一把血腥味。他身著新賜的仙鶴補子朝服,腰間玉帶嵌著十二顆南海明珠,每一顆都比戰死士卒的眼珠還要明亮。當他甩動袖口的金線蟒紋,指節叩擊玉階時,鎏金獸首香爐中飄出的沉水香,都掩不住他身上未褪的血腥。
那童貫為求加官進爵,竟將征方臘的十五萬大軍浴血之功儘皆攫取。金鑾殿上燭影搖紅,他甩動九梁朝服的廣袖,朝趙佶長揖時,鬢間羊脂玉簪子在鎏金燭台上折射出冷冽的光。陛下明鑒!他聲如破甕灌沙,尾音撞在蟠龍藻井上嗡嗡作響,腰間金魚袋隨身形晃動叮當作響,臣親率六軍踏破錢塘,鐵蹄過處,直教那賊軍化為齏粉!
說至此處,他突然跨前半步,玉帶銙擦過丹陛發出刺耳的刮響。臣親率六軍,披堅執銳,直搗賊巢,方使東南複歸王化!說到興起,他竟拍著肚皮大笑,震得胸前珠串嘩啦啦直響,臣領十五萬大軍南下時,早算定賊首必據青溪險隘。當探馬來報,那方臘躲進幫源洞時,臣便命辛興宗截斷糧道,又令王稟火攻水寨——您猜怎麼著?那賊寇抱頭鼠竄時,臣正踞在睦州城頭,親自擂鼓督戰呢!說罷竟從袖中抖出染血的銀槍頭,瞧這槍纓子,還是臣親手挑了賊將方七佛盔頂時染上的血!
他忽然壓低嗓音,眼角餘光掃過班列裡的武將,更可喜辛興宗將軍神勇,單人單刀闖入幫源峒生擒賊首方臘——此等大功,全賴陛下洪福齊天!”
殿內一時寂靜如淵。蔡京捋著白須諂笑,王黼忙不迭擊節讚歎,唯有王棣死死攥緊象牙笏板,指節因用力過度泛起青白,笏板邊緣在朝服上壓出深深的折痕。他望著童貫腰間那串耀武揚威的金銙,忽聞自己牙齒在齒縫間咯咯作響,竟蓋不過殿外簷馬搖曳的輕響。
龍椅上的趙佶將羊脂玉盞輕輕擱在雕花瑪瑙硯旁,盞底與紫檀玉案相擊,發出清越的磬音。殿中百官瞬時如簷下雀群聞驚,王黼已搶先跨出金磚,象牙笏板舉過眉心,啟稟官家!他的嗓音裡帶著刻意的顫音,童將軍揮師南下如摧枯拉朽,真乃我朝衛霍再世!
話音未落,朱勔已捋著染過的烏須趨前,童將軍運籌於九重之上,決勝於千裡之外!臣昨兒查點江南漕運,見賊巢所在處早被童將軍布下天羅地網,當真是神鬼莫測!
殿角忽響起抽噎聲,梁師成竟以象笏掩麵,官家...他抬袖抹淚,自太祖開國以來,何曾有童將軍這等忠勇之臣?臣讀捷報時涕泗橫流,恨不能親赴軍前為童將軍執鞭墜鐙!話畢,腰間的玉墜正隨著他的抽泣輕輕晃蕩。
趙佶撚著頷下用何首烏泡過的墨髯,指尖碾過新點的三白妝容,忽然將羊脂玉盞往案上一擲。盞中茶湯濺在明黃禦袍上,他卻恍若未覺,聲如洪鐘道:童卿親率王師蕩平東南,解朕心腹大患,真乃社稷之棟梁!說罷抬手虛扶,袖口露出徽宗朝獨有的三翟紋刺繡,當年衛青七征匈奴,也不過如此!
殿中鎏金麒麟香爐飄來龍涎香,趙佶忽然指著童貫腰間染血的銀槍頭,眼角笑出細密的紋路:聞愛卿陣前擂鼓督戰,嚇得方臘小兒肝膽俱裂——此等忠勇,朕心甚慰!他隨手撥弄案頭新得的汝窯筆洗,著即加封太師,賜金縷蟒紋朝服,再賞瓊林苑旁甲第一座!
階下蔡京立刻甩動象牙笏板:陛下與童太師君臣相得,真乃聖祖神宗庇佑!趙佶聽得眉梢舒展,又瞥見童貫親家王黼正叩首在金磚上磕出悶響,忽然輕笑一聲:童愛卿可知?朕昨夜夢見太祖爺持斧而立,說中原將出擎天柱——今日看來,正是愛卿啊!
話音未落,殿外忽有黃鶯啼囀。趙佶望著童貫因激動而漲紅的臉,忽然覺得對方耳垂上新穿的金環晃得眼疼,便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紙上朱砂圈著的天下太平四字,正被案頭燭火舔舐得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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