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不是在格物,而是在顛覆常理,重塑乾坤!
朱元璋死死盯著黑板上的那幾個字。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
每一次跳動,都沉重如擂鼓。
他戎馬一生,屍山血海都闖過來了,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
可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心神激蕩。
甚至……感到了一絲發自骨髓的恐懼。
一種對未知,對這種超乎想象的力量的本能恐懼。
他忽然明白了。
為何曆朝曆代的帝王,都會對那些所謂的“方士”、“仙人”,既瘋狂渴求,又深深忌憚。
因為這種“點石成金”的手段,足以從根基上,動搖一個皇朝的統治!
李去疾看著台下三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卻並未停下。
他要的,就是徹底擊碎他們固有的認知。
然後再為他們,建立一個全新的,屬於科學的世界觀。
“光是洗煤,還不夠。”
他的聲音平淡,卻如洪鐘大呂,將三人的神思從九天之外硬生生拽了回來。
“洗煤,隻能去掉一部分硫。”
“想要得到最純粹的燃料,還需要第二步。”
他手中的粉筆,在【乾餾】二字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所謂乾餾,說起來也很簡單。”
“就是將洗好的煤炭,隔絕空氣,密封起來。”
“然後……用火去烤。”
這話一出,連一直處於狂熱狀態的陶成道都徹底愣住了。
隔絕空氣?
用火烤煤,卻不讓煤燃燒?
這……這又是什麼道理?
李去疾仿佛看穿了他們的疑惑,不緊不慢地解釋道:“煤炭,並非死物。”
“你們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塊浸滿了油和氣的海綿。”
“我們平常用火點燃它,油、氣、海綿本身,會一起燃燒,化為灰燼。”
“而‘乾餾’,就是用文火慢燉,不讓它燒起來,隻是用高溫,把它裡麵的‘油’和‘氣’,全都逼出來,烤出來。”
“最後剩下的,就是煤炭最純粹的骨架。”
“我管它叫……焦炭。”
李去疾頓了頓,給他們一個理解的時間,又補充了一句。
“你們可以簡單理解成燒木炭。”
“木頭變成木炭,耐燒了何止數倍?”
“煤炭變成焦炭,也是一樣的道理,甚至猶有過之。”
【焦炭】
李去疾在黑板上,又寫下了兩個全新的字。
朱元璋的喉結,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輕微的吞咽聲。
他艱澀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那……那被烤出來的‘油’和‘氣’,又是什麼?”
李去疾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真正的,堪稱神秘的笑容。
“問得好。”
“這被烤出來的東西,在你們看來,或許是無用的廢物,甚至是……劇毒之物。”
“但在我看來。”
“它們是比黃金還要珍貴的寶貝。”
他伸出一根手指,姿態從容。
“先說那‘氣’。”
“它確實有毒,煤炭中被逼出來的‘硫’就混在裡麵,但它……也能燃燒。”
“隻要將裡麵的‘硫’設法濾掉,再用管道收集起來,引到需要之處,它就能變成一種全新的火焰。”
“可以用來照明,也可以用來燒水做飯。”
“試想一下,一根細細的管子,通往千家萬戶,隻需輕輕一扭,就能引來光明與火焰。”
“從此再也無需燈油,無需柴薪。”
“那將是何等景象?”
轟隆!
朱元璋、宋濂、陶成道三人的腦海,仿佛被一道創世的驚雷,劈得一片空白!
毒氣……能用來照明做飯?
那個畫麵,他們根本無法想象。
僅僅是在腦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就足以讓他們頭皮發麻,渾身顫栗!
這不是人間術法!
這是神跡!是憑空創世之舉!
李去疾沒有給他們太多震驚的時間,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再說那‘油’。”
“它是一種黑乎乎、黏糊糊、臭氣熏天的液體,我管它叫煤焦油。”
“這東西,更是個真正的百寶箱。”
“它可以用來鋪路,讓天下馳道變得平整堅固,風雨無阻,再無泥濘之苦。”
“它可以提煉出五彩斑斕的染料,比你們現在用的任何植物染料都要鮮豔,而且永不褪色。”
“它甚至……還能提煉出治病的良藥,救死扶傷!”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大講堂內,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