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輿論的風向,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再次偏轉。
之前那些痛斥“奇技淫巧”的檄文,被悄悄收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篇篇更加“悲天憫人”,字字泣血的文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爐精鋼萬民愁》
《百姓辛勞織作苦,儘入官家煉鐵爐》
文章裡不再罵格物院是歪門邪道,反而極儘讚美之詞,將其產出吹得神乎其神。
但筆鋒一轉,就開始算經濟賬。
說為了北伐大軍那點虛無縹緲的戰功,朝廷大興土木,建造格物院,耗儘了國庫,搜刮了民脂民膏。
說江南的百姓連肚子都填不飽,朝廷卻拿著救命的錢糧去煉那些冰冷的鋼鐵,簡直是暴殄天物,人神共憤!
這一下,如同一根毒針,精準地戳中了百姓心中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弦。
是啊,你格物院的東西再好,那是給當兵的,給朝廷的,跟我們這些升鬥小民有什麼關係?
我們的稅,可是一文錢都不能少交啊!
一時間,民間的風評,再次倒向了儒生。
奉天殿。
朱元璋看著案頭上收集的輿情奏報,一張臉黑得能滴出墨來。
“他娘的!”
又是一聲熟悉的,充滿了暴戾與無奈的咒罵。
“這幫殺千刀的酸儒,打蛇專打七寸!咱的刀快,他們的筆更毒!咱還真就拿他們沒辦法了!”
他煩躁地從龍椅上站起身,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虎,在殿內來回踱步。
劉伯溫站在一旁,也是眉頭緊鎖,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這一招“與民爭利”,太狠了,直接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上,硬生生把朝廷放在了萬民的對立麵,誅心至極。
“皇上,”
劉伯溫沉吟許久,終於開口。
“為今之計,恐隻有釜底抽薪。”
“既然他們說格物院與民爭利,那我們就讓天下百姓,親身感受到格物院的好處。”
“臣懇請皇上,將那‘辟瘟翡翠汁’的製作方法,公之於眾!”
“此物製作簡易,原料尋常,一旦傳開,家家戶戶皆可自製。尋常的風寒小病,便可輕易防治。百姓得了這天大的實惠,那些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朱元璋那狂躁的腳步,猛地一頓。
整個大殿的空氣,仿佛都在瞬間凝固了。
良久,朱元璋緩緩搖了搖頭,聲音裡帶著鋼鐵般的冰冷與決絕。
“不行。”
“為何?”劉伯溫有些不解,甚至有些急切。
“伯溫,”
朱元璋轉過身,走到他麵前,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是帝王不容置疑的意誌。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此法,北元也能學!”
“咱大明的將士能用,難道北元的韃子就不能用?大軍出征在外,糧草醫藥乃是重中之重。這辟瘟之法,是咱留給他們的催命符,是咱的殺手鐧!”
“在徹底擊垮北元之前,此法,絕不能外泄!”
“為了北伐大局,些許民間的非議,咱……忍了!”
帝王的意誌,冷酷而堅定。
為了最終的勝利,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一時的名聲。
劉伯溫張了張嘴,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聲長歎,躬身退下。
他也沒有辦法了。
皇上的顧慮,是站在整個天下大局上的陽謀,他無法,也不能反駁。
夜。
坤寧宮。
朱元璋看著一桌子的家常菜,卻毫無胃口,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
馬皇後親自為他盛了一碗湯,柔聲問道。
“重八,又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唉,還不是那幫隻會動嘴皮子的讀書人,”
朱元璋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快步走了進來。
來人還帶著一身的風塵,衣角甚至沾染著黑色的煤灰,身上有股淡淡的焦炭味。
正是剛從格物院趕回來的朱標。
“父皇,母後。”
朱標行了一禮,看見父皇那愁雲慘淡的模樣,不禁有些奇怪。
“標兒回來了,快,坐下吃飯,看你這灰頭土臉的。”
馬皇後心疼地拉著兒子坐下,親自給他布菜。
朱元璋則繼續將白天的煩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咱現在是裡外不是人。對內,被那幫酸儒罵成是與民爭利的暴君。對外,又怕泄露了天機,便宜了北元韃子。真是兩頭堵,堵得咱心口發慌!”
馬皇後聽完,也是柳眉微蹙,一時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飯桌上,朱標聽著父皇的抱怨,總算將最近的輿論風波聽了個大概。
他最近一頭紮在格物院,和陶成道、宋濂兩位先生,沒日沒夜地攻克焦炭煉鋼的技術難關,有時候還要回江寧縣購購置物品,或是向大哥請教問題,對外界的事情,反而不甚了了。
聽完朱元璋的煩惱,朱標夾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與民爭利?
勞民傷財?
百姓感受不到格物院的好處?
他放下筷子,腦中念頭轉動。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一個東西。
一個在煤炭乾餾煉焦的過程中,會被當成廢氣,直接排放掉的副產品。
但大哥鄭重其事地告訴過他,那看似無用的東西,對這個時代的大明,特彆對這個時代的百姓而言,是足以改變生活的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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