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味?
這兩個字落下,周遭的聲音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斷了。
風停了。
所有人的呼吸也停了。
庭院中,隻剩下朱棡那張寫滿了“求知”與“委屈”的臉,在眾人呆滯的目光中,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常遇春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他想笑,卻死死咬住後槽牙,一張黑臉迅速漲成深紫色,寬厚的肩膀劇烈聳動,肌肉繃成一塊塊硬鐵,強行壓製著噴薄欲出的笑意。
朱棣的嘴角擰成了一個古怪的弧度,臉頰肌肉不受控製地跳動。
他用儘了畢生的自製力,才沒有讓自己失儀。
他斜眼看向遠處的二哥朱樉,對方的表情同樣扭曲,眼神裡隻寫著一句話:我三弟這是被雷劈傻了?
朱元璋抓著兒子肩膀的手,徹底僵住。
他的腦海裡空空蕩蕩,隻剩下那句匪夷所思的問話在反複衝刷。
雷電……
是麻辣味的?
咱這兒子,怕不是真傷了腦子!
就在這片詭異的死寂裡,一聲極輕的笑,像是投入湖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凝固的氛圍。
李去疾端著茶杯,笑意從眼角眉梢滿溢出來,再也藏不住。
他沒直接回答,目光落在朱棡身上,用一種極具誘導性的溫和語氣問道:
“馬三,你再仔細品品。”
“是先麻後辣,還是隻有麻,沒有辣?”
這個問題,問得理所當然,一本正經。
朱棡聽到這話,竟真的歪著頭,緊鎖眉頭,開始極度認真地回憶。
他甚至還砸吧了一下嘴,似乎在回味那穿透骨髓的滋味。
“好像……是麻。”
他有些遲疑。
“對,就是麻!”他猛地抬頭,眼神亮了,“一下子,從指尖麻到了頭發梢!渾身的肉都在抖,骨頭縫裡鑽進了幾千隻螞蟻,又麻又癢!”
“辣……倒是不辣……”
朱棡說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
“就是那一下太衝了,孩兒還以為是吃了一大口蜀地的麻椒,沒過腦子就說錯了。”
這番淳樸的解釋,成了壓垮眾人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
“噗嗤——”
不知是誰,第一個破了功。
緊接著,被死死壓抑的笑聲,如同決堤的洪水,此起彼伏地在院中炸開。
就連一向不苟言笑的劉伯溫,也忍不住側過頭,肩膀輕微地顫抖。
這哪裡是什麼天威神罰。
這分明就是一出荒唐鬨劇!
朱元璋那張青白交加的臉,此刻終於緩和下來,神情變得哭笑不得。
他鬆開朱棡,抬手就在他後腦勺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混賬東西!要嚇死你老子了!”
這一巴掌,對朱棡而言,卻不啻於天大的赦免。
他嘿嘿傻笑起來,那丟了的魂,總算是徹底歸位了。
他沒事。
所有人都看了出來。
非但沒事,精神頭瞧著比先前還要足。
朱元璋罵完兒子,視線再度投向桌上的那個瓶子,瞳孔裡瞬間燒起了兩團火。
“李先生。”
朱元璋的聲音,因激動而帶上了明顯的顫音。
“這……就是你之前同咱說過的‘藏氣之瓶’?那是不是意味著……”
“‘金鐵之脈’和‘轉化之爐’,也能做了?”
他這一嗓子,讓院子裡剛剛還充滿著快活空氣的氛圍,再度凝固。
這一次,無關恐懼。
是純粹的茫然。
金鐵之脈?
轉化之爐?
這又是什麼新詞?
他們剛弄明白,“藏氣之瓶”就是那個能把皇子電得懷疑人生的瓶子。
可皇帝陛下嘴裡冒出的這兩個詞,他們聞所未聞。
朱元璋此刻已顧不上旁人,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近乎癡狂的光,那是一個帝王對終極力量的無上渴望。
他死死盯著李去疾,聲音壓低了些,像怕驚擾了什麼神聖之物。
“先生!您說過的!”
“有了這‘禦雷之法’,就能造出‘長明之燈’,讓應天府,成為一座不夜之城!”
他的聲音陡然高亢。
“就能造出‘天工傀儡’,替代萬民之力,讓它們不知疲倦地開荒、紡紗、煉鐵!”
他的情緒愈發激昂。
“更能造出‘千裡傳音’,讓皇帝的旨意,一日之內,就能傳遍大明萬裡疆域!”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在用嘶吼的音量,訴說著那份壓抑在心底許久的宏偉藍圖!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如果說,剛才朱棡被電得跳腳,還隻是一場新奇又帶點滑稽的“仙法展示”。
那麼朱元璋此刻描繪的圖景,不啻於在眾人腦中,引爆了一顆真正的天雷!
劉伯溫、常遇春、朱樉、朱棣,包括剛“死”過一次的朱棡,全都化作了木雕泥塑。
他們聽到了什麼?
不夜之城?
那是什麼?讓應天府的夜晚亮如白晝,再無宵禁的說法?
這……這怎麼可能?太陽落下,黑夜降臨,此乃天道,人力如何能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