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麵麵相覷
一個月,
不準動用身份,不準花家裡的錢,不準找家裡的人幫忙,就憑自己在這江寧縣活下去?
這是什麼考驗?
這簡直就是把三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潢貴胄,直接從雲端踹進了泥地裡。
朱樉第一個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李去疾,腦子裡嗡嗡作響。
他想過先生會出什麼難題,或許是背幾本天書,或許是練什麼苦功,可怎麼也想不到,是讓他們去當一個月的……叫花子?
朱棡的臉色則是一陣青一陣白。
他自詡聰明,能屈能伸,可這“伸”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屈”彆人,不是真的要去跟那些泥腿子一樣刨食吃。
他剛剛那番話說得何等漂亮?什麼“與民同樂”,什麼“富足安穩”,結果先生一轉手,就讓他先去嘗嘗民間的“樂”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這考驗……未免有些太羞辱他們了!
唯有朱棣,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眼中反而亮起了一道光。
他明白了。
先生這是在告訴他們,你們的夢想,你們的抱負,都太空了。在你們連自己都養不活的時候,談什麼威震天下,談什麼治理一方,都是放屁。
想學我的本事?可以。
先去人間走一遭,看看這世道到底是什麼模樣,看看你們將來要麵對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
“好!”
朱棣往前踏出一步,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先生,學生願意!”
他這一開口,把朱樉和朱棡都給嚇了一跳。
“老四,你瘋了?”朱樉脫口而出。
朱棡也急了,拉了拉朱棣的袖子,壓低了聲音:“四弟,不可衝動!這……這成何體統!”
朱棣卻看都沒看他們一眼,隻是目光灼灼地盯著李去疾,一字一句地說道:“先生的本事,學生想學。這一個月的苦,若是能換來先生的真傳,值!”
說完,他竟是直接轉身,想要離開院子。
但剛走到門口,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轉身回到院子,對李去疾拱了拱手:“先生,能否借一身尋常衣物換上?我這身衣服,不算普通有些紮眼。”
李去疾心裡頓時樂了。
嘿,這馬老四,果然是個人才!
自己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想挫挫這幾個小子的銳氣,讓他們知道知道天高地厚,不要好高騖遠做白日夢。
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當真了,而且看這架勢,是打算立刻、馬上就開始。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這麼一個雷厲風行的性格,將來就算做不出一番大事,人生也不會太失敗。
他擺了擺手,對錦書說道:“去吧,找三套老二留下的乾淨舊衣服給他們。”
然後,他笑眯眯地看著朱棣:“馬四啊,有這股勁頭是好事。不過呢,凡事不急於一時。”
朱樉和朱棡一聽,頓時鬆了口氣,以為李去疾要收回成命了。
“先生說的是!”朱樉趕緊接話,“我們兄弟幾個,回去準備準備,沐浴更衣,明日再來……”
“準備什麼?”
李去疾還沒說話,朱元璋已經斜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說道:“難不成,你們還想揣幾個值錢的小物件藏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朱樉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還真就是這麼想的。
李去疾繼續說道:
“我的意思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這都快到午飯飯點了,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去乾活吧?”
“考驗,從今天下午開始。現在,都給我老實待著,我讓錦書他們多準備些飯菜,你們先吃飯。吃完飯,讓你們的馬車送你們去縣城。從你們下馬車的那一刻起,考驗正式開始。”
“記住,下個月的今天,還是這個時辰,我會在江寧縣的城門口等你們。”
“當然,這一個月內我不可能一直監視你們,你們隨時可以放棄,甚至是偷偷作弊。”
李去疾話音剛落,朱樉和朱棡心裡就升起某些心思。
可一個低沉、沙啞,卻裹挾著徹骨寒意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
“先生放心。”
朱元璋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三兄弟的身後,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再沒有半分“馬大叔”的和善與嬉笑。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脊背發涼的平靜。
那是一種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生殺予奪的平靜。
他甚至沒有看自己的兒子們,隻是對著李去疾,一字一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