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艦開路!
搶空世界!
這八個字,像八柄燒紅的鐵烙,狠狠地燙在了在場幾人的靈魂深處。每一個字,都冒著黑煙,散發著一股子硫磺和鮮血混合的焦臭味。
常遇春滿臉通紅。
他沒有想太多,隻覺得這幾個字太他娘的霸氣了!
這李先生看起來文縐縐的,沒想到有這麼鐵血的一麵!
太符合他老常的脾氣了!
要是早幾年認識李先生,他肯定要拉著李先生拜把子!
朱元璋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神空洞。
但他的腦子裡,在場出現了一副畫麵。
一副無邊無際的、深藍色的、名為“海洋”的畫布。
在這張畫布上,無數艘懸掛著大明龍旗的巨艦,如同一群饑餓的鯊魚,撞開了所有的浪花。
它們的甲板上,站滿了身披堅甲、手持兵仗的士兵。
巨艦上還載著一門門大炮,而那黑洞洞的炮口,正對著遠方一座座陌生的海岸線,噴吐著足以撕裂天地的火焰與雷霆。
金山、銀山、香料、寶石……所有的一切,都被裝上船,源源不斷地運回大明。
而那些曾經擁有這一切的國度,隻剩下哀嚎、廢墟和插在城頭的大明龍旗。
這……這……
朱元璋的喉結,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
這哪裡是治國?
這分明是當一個徹頭徹尾的……強盜頭子啊!
可該死的,這感覺……怎麼就這麼讓人血脈僨張呢!
劉伯溫此刻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手正死死地摳著自己的膝蓋。
他的腦子裡,同樣有一副畫麵。
但不是金戈鐵馬,不是開疆拓土。
而是……屍山血海。
他仿佛看到了,為了鑄造那些炮艦,無數的工匠在暗無天日的作坊裡咳血而亡。
他仿佛看到了,為了驅動那龐大的戰爭機器,大明的百姓被抽走了最後一粒糧食,最後一塊銅板。
他仿佛看到了,為了那所謂的“控製源頭”,無數無辜的異邦生靈,在炮火中化為齏粉。
仁義、道德、王道、教化……
這些他讀了一輩子,信了一輩子的聖賢之言,在“炮艦開路,搶空世界”這八個字麵前,脆弱得就像陽光下的泡沫。
“噗”的一聲,就沒了。
不。
劉伯溫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意識到一個更恐怖的問題。
李先生的這個計劃,最可怕的地方,不在於它的血腥和霸道。
而在於……它的完美。
用國內的鹽糧給寶鈔托底,建立內部信用。
用這個內部信用,去對外設置“白銀圈套”,把番商的錢騙進來。
用騙進來的錢,去充實國庫,造炮艦。
用炮艦,去搶更多的錢,去控製白銀的源頭。
用搶回來的真金白銀,再反過來,讓那個一開始建立在“欺騙”上的寶鈔,變成顛撲不破的真理!
這是一個完美的閉環。
一個可以無限循環、自我膨脹的……怪物!
一旦這個怪物開始轉動,它就會裹挾著整個大明,滾滾向前,碾碎所有擋在它麵前的東西,不管是敵人,還是大明自己。
誰也停不下來。
直到……把整個世界都吸乾為止。
劉伯溫的後背,瞬間就被冷汗浸透了。
這是在親手……創造一條足以吞噬天地的惡龍!
而他們,就是給這條惡龍遞上第一口血食的人。
“先生……”
劉伯溫的聲音乾澀沙啞,他艱難地抬起頭,看著那個悠閒地站在院子裡,仿佛隻是在和他們隨口聊天的年輕人。
“此……此法……有傷……天和……”
他想說“有傷天和,天必譴之”。
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他知道,在這位李先生麵前,談什麼“天”,簡直就是個笑話。
人家連天上的雷電都能當成“格物”來研究,你跟人家聊“天和”?
李去疾看著眼前這兩個丟了魂兒似的老哥,心裡歎了口氣。
唉,沒辦法。
給一群習慣了用鋤頭鐮刀刨食的人,突然展示超越他們認知的東西,他們的cpu,不燒壞才怪。
他放下手裡的樹枝,拍了拍手上的土,重新坐回躺椅上,端起那杯已經涼透了的茶。
“馬大叔,劉老先生。”
他慢悠悠地開了口,那語氣,就像一個村頭的老先生,在安撫兩個被故事嚇壞了的小娃娃。
“我剛才說的,那是最終極的玩法,是……幾十年後,甚至幾百年後的終極目標。”
“我再強調一下。”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你們現在就想著開炮艦去搶全世界,那跟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娃娃,就琢磨著怎麼一步邁到天上去,有什麼區彆?”
“大明現在最好的船,去一趟日本,都得在海上漂個把月,還得祈禱彆遇上大風浪,否則就是船毀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