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祖這輩子,最厭惡兩種人。
一種是戰場上逃跑以及賣隊友的慫包。
另一種,就是這種自作聰明,想從他身上刮油水的蒼蠅。
“那個商人呢?”他又問。
管家連忙道:“回侯爺,據說是江寧縣的一個富商,原本是個泥腿子,不知為何這幾年忽然發跡了,姓李,叫李去疾。錢紹就是想搶他的店鋪和女人,才起的衝突。”
“李去疾……”
朱亮祖又念叨了一遍這個名字,依舊毫無印象。
一個商人。
一個泥腿子。
在他眼裡,這種人跟路邊的石頭沒兩樣,甚至不如石頭,石頭起碼還能墊墊腳。
一個想敲詐的縣令,一個泥腿子出身的不長眼商人。
就這麼兩個貨色,也敢讓他永嘉侯的親戚吃這麼大的虧?
滑天下之大稽!
他擺了擺手,像在驅趕一隻在耳邊嗡嗡作響的蚊子。
“行了,這事兒本侯知道了。”
“你下去吧。”
他語氣意興闌珊,仿佛這隻是一樁不值一提的瑣事,甚至不值得他多費半點心神。
管家愣住了,忍不住抬頭提醒道:“侯爺,那……那錢家那邊催得緊,說是錢紹挨了打,又關在牢裡,怕是撐不了多久。而且,這事兒在江寧縣已經傳開了,對您的聲名……”
“聲名?”
朱亮祖猛地轉頭,一雙虎目死死鎖住管家,那股屍山血海裡淬煉出的煞氣轟然壓下!
管家瞬間麵如死灰,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隻覺自己被一頭嗜血的猛虎當麵盯住,下一秒就要被撕成碎片!
“我朱亮祖的聲名,是靠刀一刀一刀砍出來的,是拿命換來的!”
“不是靠一個不入流的遠房親戚撐起來的!”
“更不是一個小小縣令,就能玷汙的!”
朱亮祖的聲音如洪鐘貫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讓他等著。”
“讓那個趙德芳也等著。”
“本侯倒要看看,他一個七品縣令,到底有多大的胃口,敢吃我朱亮祖的人!”
他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殘忍又玩味的笑容。
他已經決定了。
先晾他幾天。
讓那個叫趙德芳的縣令,在恐懼和期待中好好熬上幾天。
等他把價碼提到最高,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
自己再讓他明白一個道理。
在這大明天下,有些人,是你這輩子都惹不起的。
而他朱亮祖,就是站在最頂上的那幾個人之一!
想到這裡,他心情舒暢了不少,轉身對侍女道:“傳膳!再叫兩個唱曲兒的過來!”
對他而言,這場風波,不過是一場即將上演的、毫無懸念的貓鼠遊戲。
他,自然是那隻玩弄獵物的貓。
他甚至開始期待,那個叫趙德芳的小官,在看到自己真正的手段時,會是怎樣一副屁滾尿流的精彩表情。
至於那個叫李去疾的商人?
他已經懶得去想了。
一隻螞蟻而已,不值得費神。
……
朱亮祖吃完晚膳,打了聲飽嗝,走進了永嘉侯府的書房。
書房內,檀香嫋嫋,古籍滿架。
按理說,朱亮祖這種標準的軍中糙漢,是不該有這種地方的。
但這東西,叫門麵。
你當了侯爺,總得有個像樣的地方見客,總不能老在院子裡光著膀子耍大刀吧?
朱亮祖走到主座旁,大馬金刀地坐下,拿起兩顆油光鋥亮的文玩核桃在掌心盤弄,神態悠哉。
“來人,把孫先生叫過來。”
很快,一個中年文士走進了書房,朝著朱亮祖行禮。
此人姓孫,名承宗,是朱亮祖花大價錢請來的幕僚。
這位孫先生,可不是一般人。據說祖上也是官宦人家,隻是家道中落,但他滿腹經綸,尤其擅長分析時局,看人極準。
朱亮祖雖然脾氣爆,但人不傻。
他知道自己長於衝鋒陷陣,短於運籌帷幄,所以對這位孫先生,還是有幾分看重的。
“先生,你說說。”
朱亮祖懶洋洋地開口:“江寧縣這事兒,你怎麼看?”
他問這話,純粹是走個過場,想聽聽孫先生怎麼吹捧自己“洞若觀火”,早就看穿了對方“敲詐勒索”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