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祖感覺自己的手腳,一片冰涼。
那個叫李去疾的商人……
朱亮祖的腦子裡,再次浮現出孫承宗那張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和他聲嘶力竭的勸諫。
“他是一位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但聖上卻極為倚重,甚至可以說是倚為國之棟梁的……隱秘人物!”
原來,被他說中了。
自己,真的惹上了一個天大的人物!
自己,真的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去賭了一把那該死的,狗屁不值的“臉麵”!
而且,看樣子,自己……賭輸了。
“侯爺?”
那傳旨的太監見他半天沒反應,又陰陽怪氣地提醒了一句。
“接旨吧。”
朱亮祖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緩緩地,艱難地轉過身,那張驕橫了一輩子的臉,第一次,露出了頹敗和認命的神色。
他走到院中,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冰冷的石板路上。
“臣……朱亮祖……接旨。”
他的聲音,沙啞,乾澀,充滿了無儘的苦澀和不甘。
當他從那太監手中,接過那卷沉甸甸的聖旨時,他感覺自己接過的,不是皇恩,而是一道……催命符。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整個應天府的官場,就迎來了一場八級大地震!
源頭,就是江寧縣。
一樁驚天大案,通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會審的渠道,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擺在了所有相關衙門主官的案頭上。
《關於溧水縣富商錢萬裡,勾結亡命徒,偽冒永嘉侯府親衛,意圖謀害朝廷軍械研發要員,竊取國家最高軍事機密之謀逆重案的初步調查報告》。
這標題,又長又嚇人。
裡麵的內容,更是讓每一個看到它的官員,都倒吸一口涼氣。
什麼“燧發短銃”!
什麼“定裝彈”!
什麼“軍械司密令”!
什麼“一人橫掃五十甲士”!
什麼“知縣當街怒斥侯爺親戚”!
每一個字眼,都像一顆炸雷,炸得這幫在官場裡混了一輩子的老油條們,頭暈眼花,三觀儘碎!
所有人都敏銳地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案子,水太深了!
深不見底!
一邊,是聖眷正隆,卻神秘莫測的“李先生”。
另一邊,是戰功赫赫,卻驕橫跋扈的開國元勳永嘉侯。
這他娘的,是神仙打架啊!
誰敢摻和?誰摻和誰死!
一時間,整個應天府的官場,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觀望狀態。
大家都在等。
等一個人的態度。
當今聖上,朱元璋。
所有人都想看看,麵對這樁足以動搖國本的大案,這位以“鐵血”和“無情”著稱的洪武大帝,到底會怎麼判。
是會敲山震虎,借機打壓日益驕橫的武將集團?
還是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給出生入死的老兄弟留幾分情麵?
然而,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
皇上,沒有任何表態。
既沒有下令徹查,也沒有暗示說要重拿輕放。
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一樣。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不懂了。
皇上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
有間客棧。
李去疾伸了個懶腰,從柔軟舒適的大床上爬了起來。
陽光透過窗欞,暖洋洋地灑在身上,舒服極了。
錦書、錦繡、錦魚三個丫鬟,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熱水和嶄新的衣衫。
“老爺,您醒啦。”
“嗯。”李去疾打了個哈欠,讓錦書給自己洗臉,隨口問道:“外麵情況怎麼樣了?”
“回老爺的話,掌櫃已經派人去打聽過了。”錦魚一邊幫他整理衣領,一邊說道,“聽說趙大人昨天晚上審了一夜的案子,把那個錢家的少爺折騰得隻剩半條命了,什麼都招了。”
“哦?”李去疾挑了挑眉,“都招了些什麼?
錦魚抿嘴一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小惡魔般的狡黠。
“招的可多了。什麼強搶民女啊,什麼欺行霸市啊,什麼勾結水匪銷贓啊……把他爹錢萬裡在溧水縣乾的那些破事,抖了個底兒掉。”
“最重要的是,他還招認了,城外那夥想要綁您的悍匪,確實是他爹錢萬裡花重金雇來的,那夥人,是黑風寨的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