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朱元璋的聲音,再次響起,隻是這一次,多了一絲凝重和憂慮。
“您這個法子,確實是萬世不易之良策。”
“可……可要想推行,怕是……難於登天啊!”
他看著李去疾,說出了自己最大的擔憂。
“這天下間的官員士紳,盤根錯節,互為一體。您這‘一體納糧’的政令一旦下去,那等於是在刨他們的祖墳,斷他們的財路!”
“他們會善罷甘休嗎?”
“他們明著不敢反抗,可暗地裡,陽奉陰違,百般阻撓,那朝廷的政令,還能推行得下去嗎?”
“到時候,整個官僚體係,都跟朝廷對著乾,那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
朱元璋的這番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朱棣等人剛剛燃起的豪情。
是啊。
父皇說得對。
這個計劃,太理想化了。
它動的是整個士紳階層的蛋糕。
那幫子讀書人,那幫子當官的,他們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特權,被就這麼剝奪了嗎?
這根本不可能!
就算父皇接著“空印案”強行推動這個計劃。
到時候,也必然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政治風暴!
一場皇權與整個官僚集團的……生死對決!
小院裡的氣氛,瞬間又從剛才的狂熱,變得無比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到了李去疾的身上。
他們想看看,麵對這個近乎無解的死局,這位無所不能的先生,又該如何破局。
然而,李去疾聽完,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
那笑容裡,帶著幾分不解,幾分好笑,還有幾分……理所當然。
他看著一臉憂心忡忡的朱元璋,反問了一句。
一句讓在場所有朱家人,都當場石化,三觀儘碎的話。
“馬大叔。”
“你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
“這大明天下,到底是他們說了算……”
李去疾頓了頓,伸手指了指京城方向,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
“……還是皇帝說了算?”
見眼前的馬家眾人一臉驚愕,李去疾繼續說道:
“如今的皇上春秋鼎盛,大權在握,更是牢牢把控著兵權!”
“那群文官有什麼?”
“就憑那幾本破書,和一張隻會叭叭的嘴嗎?”
“誰不服,就乾他丫的!”
“道理,是講給聽得懂道理的人聽的。”
“對付那幫給臉不要臉的,咱們就得用他們唯一能聽懂的語言……”
李去疾抬起手,五指聚攏,握緊了拳頭,然後,緩緩地,往外推出。
“——拳頭!”
整個院子,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朱家父子幾個人,全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呆呆地看著李去疾,大腦一片空白。
李先生剛才不是還在講什麼“製度”,講什麼“陽謀”,講什麼“殺人誅心”嗎?
怎麼畫風一轉,突然就變得……這麼簡單粗暴了?
誰不服,就乾他丫的?
這……這話聽著,怎麼那麼耳熟呢?
朱樉、朱樉、朱棣,都下意識地用餘光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李先生給繞進去了。
他看著李去疾那張理所當然的臉,心裡頭,忽然冒出了一個無比荒誕的念頭。
——這李先生,他娘的本質上不會跟咱是同一種人吧?
他朱元璋這輩子,信奉的是什麼?
不就是“拳頭”嗎!
陳友諒不服?乾他!
張士誠不服?乾他!
北邊的蒙古韃子不服?接著乾他!
你的拳頭大,那我先躲著你。
我的拳頭大,那我就是道理!
這套邏輯,他玩得比誰都溜。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他從一個造反的泥腿子,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之後。
他開始變得束手束腳了。
他開始在意那些文官的看法,開始在意史書上的評價。
明明現在自己是最大的“拳頭”,可還是學著那幫讀書人,講起了“道理”
結果呢?
道理講了半天,那幫人表麵上對他恭恭敬敬,喊著萬歲。
可背地裡,就像這次的“空印案”,該貪的還是貪,一個個把他這個皇帝當猴耍。
要不是當初,聽了李先生的教誨,開始改革官場,防治貪腐,
恐怕,“空印”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會被他發現!
他憋屈,他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他覺得,自己是皇帝了,得講“體麵”,得講“規矩”,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一言不合就拔刀子了。
可現在,李去疾,這個轉世凡間的“謫仙人”,卻用最直白,最粗鄙的方式,告訴了他一個最樸素的真理。
——去你娘的體麵!
——老子的拳頭最大最硬,老子就是規矩!
那一瞬間,朱元璋隻覺得心中某根繃了很久的弦,緩緩地慢慢地,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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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久違的,屬於“朱重八”的草莽豪氣,混合著滔天的帝王霸氣,從他的胸膛裡,轟然噴湧而出!
對啊!
咱他娘的怕個屁!
咱是皇帝!
是靠著一刀一槍,從死人堆裡殺出來的開國皇帝!
這天下,是咱打下來的!
這規矩,是咱定的!
那幫文官,那幫士紳,他們吃的穿的,他們的一切,都是咱給的!
現在,咱要從他們口袋裡,拿回一點本就該屬於咱,屬於天下百姓的東西,他們還敢跟咱齜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