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疾看著朱元璋那張寫滿了絕望和不甘的臉,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動作很輕,很慢。
但在朱元璋的眼裡,卻好似一座無形的大山,轟然壓下,將他心中剛剛燃起的最後一絲火苗,徹底碾碎。
完了。
連先生都搖頭了。
這位無所不能,能拿出各種仙術、仙器,能找到畝產千斤神物的謫仙人,都對此束手無策。
那這天下的邊患,這纏繞了中原王朝上千年的噩夢,就真的成了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朱元璋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手腳都有些發麻。
他戎馬一生,什麼場麵沒見過?屍山血海,九死一生,哪怕是被逼到絕境,也從未像此刻這般,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無力。
因為這一次,他的敵人,不是某個具體的人,不是某個具體的部落。
而是曆史的規律。
是“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這十個字背後,那冷冰冰的,不以任何人的意誌為轉移的,鐵一般的法則。
他可以殺光所有的韃靼人,但他殺不死草原。
他可以毀掉所有的帳篷,但他毀不掉那片土地。
隻要草原還在,人性的貪婪和求生的本能還在,新的敵人,就總會從那片草原意想不到的角落裡冒出來。
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先生……”朱元璋的聲音乾澀無比,像是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當真……就沒法子了?”
然而,李去疾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卻忽然笑了。
“馬大叔,誰跟你說沒法子了?”
朱元璋猛地一怔,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呆立當場。
啥?
啥玩意兒?
你剛剛不是搖頭了嗎?
你這搖頭,難道不是“沒救了,等死吧,告辭”的意思?
“我搖頭的意思是,您剛才那個想法不對。”李去疾好笑地看著他,“想單純靠武力,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這條路走不通。但這不代表,咱們就沒有彆的路可以走。”
朱元璋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轉過彎來了!
對啊!
先生說的是“單純靠武力”不行!
潛台詞就是,不能光靠武力,還得加上點彆的手段!
那顆剛剛沉入穀底的心,瞬間又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撈了起來,懸在了半空中。
他整個人又活了過來,兩眼放光,像個三伏天看到冰鎮酸梅湯的趕路人,急不可耐地湊上前去。
“先生!快!快說說!是啥法子?”
朱元璋急得抓耳撓腮,他現在就像一個守著寶山,卻找不到鑰匙的窮光蛋。
可李去疾並沒有直接回答他。
他反而轉過頭,將目光投向了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聽得入神的朱標。
“二弟。”
李去疾這一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朱標也是一愣,他沒想到先生會突然點自己的名,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
“大哥!”
“這事兒,你怎麼看?”李去疾的語氣很平和,就像一個普通的兄長在考校自己的弟弟,“你跟著我這三年,零零碎碎也聽了不少道理。今天這事,你來說說你的看法。”
“我?”朱標指了指自己,臉上露出一絲緊張和為難。
這問題太大了。
大到他爹,大明朝的開國皇帝,都感到束手無策。
自己一個毛頭小子,說的不好,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大哥,我……和你學的,大都是些紙上談兵的理論,怕是……怕是說不好。”朱標有些窘迫地說道。
“怕什麼?”李去疾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咱們今天就是閒聊而已,集思廣益,頭腦風暴。不怕說錯,就怕不說。”
說著,他又衝著不遠處的幾人招了招手。
“老三,老四,小五,常護院,你們也彆杵在那裡,都過來,現在不是上課,大家一起聊聊天,放輕鬆點。”
朱元璋見狀,心裡頭跟貓抓似的。
他當然是想第一時間就聽到李去疾這位謫仙人親口說出那個驚天動地的答案。
可現在先生擺出了這副要考校他幾個兒子的架勢,他也不好催促。
罷了罷了。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朱標身上,充滿了期待。
馬皇後也是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裡滿是鼓勵。
一時間,朱標成了全場的焦點。
他感受著來自父親、母親、兄弟,以及自己大哥的目光,隻覺得壓力山大。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胸中那股緊張的情緒緩緩吐出,腦海裡飛速地整理著這幾年從李去疾那裡學到的,那些顛覆三觀的知識和理論。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目光變得清澈而堅定。
“爹,大哥,各位弟弟。”
朱標先是對著眾人一一拱手,禮數周全,儘顯風範。
“我認為,想要徹底平定北方邊患,武力,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
他一開口,就先聲奪人。
“菩薩心腸,也要有雷霆手段。我們必須擁有一支戰無不勝的強大軍隊,要能把他們打痛,打怕,打得他們聽到我大明的軍號就兩腿發軟,聞風喪膽!”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占據絕對的主動權。後續的一切手段,才有施展的根基和可能。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話音落下,朱元璋的臉上,瞬間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嗯!
說得好!
不愧是咱的種!
沒有被先生那些個稀奇古怪的道理給帶偏了,知道這世上,拳頭硬才是根本!
咱這兒子,雖然仁厚,但骨子裡還是有股子殺伐決斷的狠勁兒!
朱棣也是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看向自己大哥的眼神裡,多了幾分認同。
然而,就在朱元璋撚著胡須,準備誇獎幾句的時候。
朱標話鋒一轉。
“但是,光有雷霆手段,還遠遠不夠。”
“在將他們徹底打怕,打服之後,我認為,應該立刻進行第二步。”
他頓了頓,迎著眾人好奇的目光,緩緩吐出了兩個字。
“通商。”
這兩個字一出口,田埂上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朱元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通商?
跟誰通商?跟那些草原蠻子?
沒等朱元璋反應過來,旁邊一個暴躁的聲音就炸了。
“大哥!你說什麼胡話!”
朱棣第一個跳了出來,脖子梗得像一隻鬥勝了的公雞,滿臉都寫著“我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