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哲,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去年夏天參加了那場該死的同學會。如果時光能倒流,我寧願打斷自己的腿,也不會在2023年7月15日那個夜晚,踏上前往沈陽怪坡的路。
那天本來氣氛很好。十幾年沒見的老同學在市區一家餐館聚首,啤酒喝掉兩三箱,大家吵吵嚷嚷,回憶青春,吹噓現在。王胖子——現在已經是王總了——喝得滿麵紅光,拍著桌子說:“不夠刺激!咱們得找個刺激的地方續攤!”
有人就提起了怪坡。“就棋盤山那個,車子熄火自己能往坡上溜的地方?邪門得很啊!”
“什麼磁場地磁,都是騙遊客的!”張強,我們班當年的杠精,立刻反駁,“我表哥是搞地質的,他說那就是視覺誤差。今晚咱就去戳穿這個謊言!”
一陣起哄聲中,兩輛車朝著城外棋盤山駛去。我、王胖子、張強和他女友小雅坐我的suv。後麵一輛車跟著劉倩和另外幾個同學。深夜十一點多,我們拐進了那條傳說中的怪坡路段。
七月盛夏,山裡的夜風卻帶著一股不該有的陰濕寒氣,車窗剛搖下一條縫,我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路兩旁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車燈像兩把虛弱的手術刀,勉強切開前方一小片夜幕。那截坡道就靜臥在那裡,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就這兒了!”張強興奮地指著路邊一塊模糊的標識牌。
按照“攻略”,我們把車開到所謂坡底,熄了火,掛空擋。說實話,那一刻我心裡確實有點發毛。周圍太靜了,連夏蟲的鳴叫都聽不見,隻有我們這幾個人粗重的呼吸聲和車門框被王胖子靠得發出的輕微“嘎吱”聲。
車,開始動了。
非常緩慢,但極其確定地,朝著“上坡”的方向滑去。不是那種受地心引力影響的溜車,而是一種……平穩的、被什麼東西無形中拖拽著前行的感覺。
“臥槽!真的!真的動了!”王胖子酒醒了一半,臉貼在車窗上,鼻子壓得扁平。
張強臉色有點發白,但還是嘴硬:“錯覺,肯定是錯覺!周圍參照物的問題……”
我死死盯著中控台那個小小的水平儀氣泡,它清晰地顯示我們正在向一個傾斜的角度攀升。而我的眼睛,我的身體,卻告訴我我們在平地,甚至是在微微下坡。這種感官背叛帶來的眩暈感讓我胃裡一陣翻騰。
車子滑行了大概二三十米,自己停住了。大家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爆發出各種驚歎和爭論。後麵劉倩他們的車也做了同樣的試驗,結果一樣。一群人又興奮又害怕,決定下車親身體驗。
就是這個時候,我聞到了那股味道。
一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腐爛泥土和陳年棺木的氣息。很淡,但直往鼻子裡鑽,帶著一種冰冷的甜膩,讓人作嘔。
“什麼味兒啊?”小雅皺著眉,挽緊張強的胳膊。
“山裡嘛,有點腐殖質味道正常。”張強拍了拍她的手,但眼神有些遊移。
我沒說話。我的目光被坡頂那棵老槐樹吸引住了。它就孤零零地立在坡頂一側,枝椏張牙舞爪地伸向夜空,像一隻乾枯的巨手要抓住什麼。樹葉濃密得不像話,在昏暗的光線下,黑黢黢的一團,看著就讓人心裡發堵。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那槐樹的枝條,在我們下車後,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仿佛有看不見的氣流拂過。
王胖子已經開始用礦泉水瓶做實驗了。他把瓶子放在地上,瓶子果然晃晃悠悠地朝著“上坡”滾去。大家大呼小叫,拿著手機各種拍。
劉倩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是我們班當年最文靜的女孩,現在也依然帶著那股書卷氣。她獨自朝著坡頂那棵槐樹走了幾步,仰頭看著。
“小倩,彆靠太近,那樹看著怪瘮人的。”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她回過頭,臉色在手機屏幕的光照下有些蒼白,眼神裡帶著一種迷茫:“李哲……你聽,是不是有聲音?”
我屏息凝神,除了同學們的喧嘩,似乎真的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歎息的聲音,從那槐樹的方向飄來,細若遊絲,瞬間就被風吹散了。
“是風吧。”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她“嗯”了一聲,卻沒動,依舊看著那棵樹,眼神漸漸有些發直。
這時,張強為了在女友麵前逞能,大聲說:“什麼鬼啊神兒的,都是自己嚇自己!我看這坡底下肯定有貓膩,我下去看看!”
他說著,竟真的邁步朝著坡底——那個理論上應該是“低處”的方向走去。怪就怪在這裡,他明明是朝著“下坡”走,動作卻顯得異常吃力,像是逆著大風前行,身體微微後仰,腳步沉重。
“強子,你搞什麼鬼?”王胖子笑道。
張強沒回頭,聲音有些喘:“邪門了……怎麼這麼累……”
他走了大概十幾米,突然“哎喲”一聲,整個人向前猛地一個趔趄,好像被什麼東西絆倒了,摔在地上。
“強子!”小雅驚呼著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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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趕緊跟上。跑到張強身邊,他已經被小雅扶起來了,罵罵咧咧地拍著身上的土。
“媽的,什麼玩意兒絆我……”他低頭尋找,可地上平平整整,連塊大點的石頭都沒有。
“你是不是喝多了腿軟啊?”王胖子打趣道。
張強沒再爭辯,隻是臉色難看地嘟囔著:“真他媽邪性,不玩了不玩了,回去吧。”
大家都覺得有點掃興,但也確實被這接二連三的怪事弄得心裡發毛,於是紛紛上車。我發動車子,掉頭準備離開。透過後視鏡,我無意中瞥了一眼坡頂那棵老槐樹。
就那麼一眼,我的血幾乎都涼了。
槐樹那茂密的樹冠深處,似乎……似乎有幾點慘白的光在閃爍,像幾隻冷漠的眼睛,正透過枝葉的縫隙,靜靜地注視著我們離開的車燈。
我猛地眨眨眼,再仔細看,卻又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片濃重的黑暗。
“你看什麼呢?”副駕的王胖子問。
“沒……沒什麼。”我咽了口唾沫,不敢多說,一腳油門趕緊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回去的路上,車裡氣氛有點沉悶。張強一直揉著膝蓋,說剛才摔跤的地方現在又酸又脹。小雅靠著他,玩著手機,突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張強問。
“剛才在坡上拍的視頻……好奇怪。”小雅把手機屏幕湊過來。
我趁著等紅燈的空檔,瞥了一眼。視頻是在坡上拍的,畫麵晃動,記錄著王胖子用礦泉水瓶做實驗的情景。一切正常,直到視頻末尾,鏡頭無意中掃過坡頂那棵槐樹時,畫麵突然出現了一片雪花般的馬賽克,持續了大概一兩秒,然後恢複正常。
“信號不好吧。”王胖子湊過來說。
小雅沒說話,隻是把視頻進度條拖了回去,指著那片馬賽克區域的邊緣:“你們看,像不像……有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