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也忘不了二零一九年那個濕熱的夏天,因為預算有限,我通過中介在台北萬華區的廣州街一帶,租下了一棟四層老舊公寓的頂樓套房。那棟公寓藏在小巷深處,外牆布滿水漬與裂縫,像是被歲月啃噬過的骸骨。中介先生搓著手,用帶著閩南語口音的普通話急切地保證:“林先生,你放心啦,這裡雖然舊,但五臟俱全,價格是全萬華最劃算的!”
便宜是有原因的。後來我才知道,這棟樓被附近居民稱為“猛鬼公寓”,尤其是頂樓,傳聞更是邪門。而我租的那間,正對著一棵枯死的老榕樹,枝椏如扭曲的鬼爪,探向我的窗戶。
搬進去的第一天,我就感覺不對勁。
那不是某種驚天動地的異象,而是一種如影隨形的“異物感”。空氣中總飄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氣味,像是梅雨季節衣物晾不乾的黴味,又混合著一絲極其隱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仿佛有水果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悄悄爛掉。明明窗外車聲隱隱可聞,但室內卻有種詭異的“吸音”效果,靜得能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不,是能聽見某種……不屬於我的、極其輕微的呼吸聲。
起初我以為是錯覺,是工作壓力太大導致的神經衰弱。我是一名自由撰稿人,晝夜顛倒本是常態。但很快,更具體的事情發生了。
一、管道裡的低語
廁所,成了第一個失守的陣地。
那是個深夜,我正坐在馬桶上刷手機。四周死寂,隻有老舊的冰箱壓縮機在客廳發出規律的嗡鳴。就在我準備起身時,一陣聲音讓我僵住了。
那不是水滴聲,而是……某種刮擦聲。極其細微,像是指甲,或者更粗糙的東西,正沿著馬桶下方的排汙管內側,緩慢地、一下一下地,從樓下往上爬。
嘶……啦……嘶……啦……
我的呼吸驟停,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我死死地盯著馬桶那深不見底的洞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骨。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最後,它似乎就停在了正下方,隔著一層瓷器,與我無聲地對峙。
然後,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鐵鏽與腐肉的腥氣,從馬桶黑洞裡洶湧而出,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衛生間。我幾乎要嘔吐,連滾帶爬地衝出去,死死鎖上了廁所的門。
那一夜,我開著所有的燈,在沙發上蜷縮到天明。
自那天起,我再也無法安心使用廁所。每次方便都成了一場折磨,我必須用最快速度解決,並且絕不敢在那寂靜的深夜裡,低頭看向那個連接著整棟樓肮臟管道的黑洞。我總感覺,隻要多看一眼,就會與管道深處的某種東西對視。
二、床下的同居者
臥室,是我以為最後的避難所,但恐懼很快蔓延至此。
我的床是那種簡單的架高式板床,下方有約三十公分的空隙,用來堆放不常用的行李箱。事情發生在一個悶熱的淩晨,我被一陣奇怪的窒息感驚醒。不是鬼壓床,而是感覺……空氣中的氧氣變稀薄了。
我側躺著,臉正對著床沿外的黑暗。房間裡靜得可怕,連窗外的蟲鳴都消失了。就在我意識逐漸清醒時,我聽到了——床底下傳來一聲清晰的、帶著濕氣的歎息。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躺在那裡,陪著我一起呼吸。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那絕不是幻覺!聲音如此之近,幾乎就在我的耳朵下方。我甚至能感覺到,那歎息帶出的微弱氣流,拂過我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冰冷、黏膩。
我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東西似乎也在等待,在黑暗中無聲地觀察著我。
恐懼和一種病態的好奇心最終戰勝了理智。我必須要知道,下麵到底是什麼!我以幾乎不存在的緩慢速度,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試圖將頭探出床沿,看向那片吞噬光線的黑暗。
我的眼球艱難地轉向下方,視線一點點切入床底的空間。先是看到我熟悉的行李箱輪廓,然後……是行李箱旁邊,一團更加濃稠的、人形的黑影。
就在我與那團黑影對上的瞬間——
一張高度腐爛、卻咧著嘴笑的臉,猛地從黑暗中彈了出來,填滿了我的整個視野!
它的皮膚是汙濁的青灰色,部分地方已經潰爛脫落,露出底下暗紅色的血肉和白色的骨茬。沒有鼻子,隻有兩個黑洞。最恐怖的是它的嘴,撕裂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露出密密麻麻、尖針般的牙齒,正對著我露出一個極致歡愉又無比惡毒的笑容!
“啊——!!!”
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整個人從床上彈起,重重摔在地板上。我甚至來不及感覺疼痛,手腳並用地爬出臥室,瘋狂地打開客廳所有能打開的燈,背靠著大門,劇烈地喘息,眼淚和冷汗混合著流下。
我不敢再回臥室,那晚,我是在客廳的沙發上,握著從廚房拿來的菜刀,睜著眼直到天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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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窗戶上的臉與手
經過床下驚魂後,我的精神已處於崩潰邊緣。我開始瘋狂地尋找新的住處,但租約和押金像兩道枷鎖,把我暫時困在這座人間煉獄。我儘量縮短在公寓裡的時間,隻有不得已的睡覺和寫作才回來。
然而,恐懼並未因我的逃避而放過我,它升級了。
那棵枯死的老榕樹,正對著我客廳的窗戶。以前我隻是覺得它礙眼,現在,它成了恐怖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