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梅雨季,我在廣州十三行附近的和平中路租了間西關老宅。搬進去那天,房東用生硬的普通話叮囑:“天井那口古井,石板封死了,千萬彆動。”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天井角落,一口覆蓋著青苔的六角石井靜靜矗立,井口的石板鏽跡斑斑,仿佛已經與井口長在了一起。潮濕的空氣裡飄著若有若無的檀香味,房東說這是老房子防蟲的特有氣味。
最初幾天相安無事。我享受著老城區的寧靜,直到第五天淩晨三點,我被一陣細微的滴水聲驚醒。
嗒。
嗒。
嗒。
聲音規律得令人心煩。我以為是衛生間水龍頭沒關緊,起身檢查卻發現所有龍頭都滴水不漏。當我回到床上,那聲音又出現了——這次更清晰,像是有人穿著濕透的布鞋,在天井的石板上來回踱步。
我掀開窗簾一角,透過雨幕看向天井。月光恰好從雲縫中漏下,照亮了古井周圍的一圈水漬。那水漬正在不斷擴大,仿佛有源源不斷的水正從井口內部滲出。
更讓我脊背發涼的是,井沿上整整齊齊擺著三雙紅色繡花鞋,鞋尖無一例外朝著我的窗戶。鞋麵上的金線刺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鞋底還在不斷滴水,在地麵上形成三灘不斷擴大的水痕。
第二天我去巷口的涼茶鋪買早餐,順便向老板打聽古井的事。
老板是個滿臉皺紋的阿婆,聽我問起古井,她舀涼茶的手明顯抖了一下。
“那口井啊...”她壓低聲音,“老輩子叫它‘照魂井’。清朝時十三行大火,馬家三姐妹沒能逃出來。後來清理廢墟,在井裡找到她們抱在一起的屍首,每人懷裡都揣著一麵銅鏡。”
“銅鏡?”
“是啊,舊時姑娘出嫁,要在鏡前梳妝,寓意圓滿。”阿婆的眼神飄向遠處,“但她們是穿著嫁衣枉死的,怨氣不散。有人說,每逢雨夜,她們就會從井裡爬出來,用銅鏡照路,尋找替身...”
我勉強笑笑,隻當是老人家迷信。但回屋時,我特意繞到天井,發現井沿上的繡花鞋已經不見了,隻留下淡淡的水痕。
真正的恐怖從第七天開始。
那晚我加完班,在浴室洗漱時,無意中瞥見鏡中的自己背後似乎有個人影閃過。我猛地回頭,浴室門外空無一人。
當我轉回鏡子前,鏡麵突然蒙上了一層水汽。我伸手去擦,手指卻在冰涼的鏡麵上僵住了——水汽之下,鏡中映出的不再是我的臉,而是一個麵色青白的年輕女子。她穿著濕透的紅色嫁衣,水珠從她烏黑的長發上不斷滴落。
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完全沒有瞳孔,隻剩灰白色的眼白。她朝我緩緩咧開嘴,露出被水泡得發脹的牙齦。
我嚇得後退一步,撞在洗手台上。再定睛看時,鏡中又隻剩下我慘白的臉。
隨後的幾個夜晚,老宅裡的異象越來越多。
有時我深夜工作,會聽見天井傳來若有若無的女子笑聲,清脆如銀鈴,卻讓人毛骨悚然。
有時我淩晨醒來,會聞到枕邊有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水腥和腐木的怪味。
最可怕的是那個雷雨夜。我被雷聲驚醒,發現臥室的梳妝台前坐著一個人影。借著閃電的瞬間光亮,我看清了——那是三個穿著濕淋淋嫁衣的女子,正對著鏡子緩緩梳頭。
她們的梳子劃過濕漉漉的長發,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水珠不斷從她們身上滴落,在地板上彙成細流。
中間的女子突然通過鏡子與我對視,灰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她緩緩舉起一麵生鏽的銅鏡,鏡麵映出的不是我的床,而是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