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之後，我的生活陷入了無儘的噩夢。
我再也無法安心使用衛生間。每次進去，都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解決，並且絕不敢再看那麵鏡子。但那“滴答”聲和女人的輕笑聲，卻開始頻繁地出現，不再局限於深夜，有時甚至在黃昏時分也會響起。
更可怕的是，我開始做同一個夢。夢裡，我總是在那條無儘延伸的明月樓走廊裡奔跑，身後的黑暗如同活物般緊追不舍。兩旁的房門緊閉，但每一扇門的貓眼裡，都有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而我奔跑的方向，永遠是走廊儘頭那間熟悉的704房。我知道不能進去，但夢裡的我，卻無法控製地推開門——門內，是那個衛生間，鏡子裡映照出的，不是我，而是一個渾身濕透、長發遮麵的白衣女人，她正坐在馬桶上，低著頭，黑色的水漬正從她身下不斷地蔓延開來……
這個夢反複出現，每次都會在極致恐懼中驚醒，渾身冷汗。
恐怖還在升級。一天晚上，我又在半夜被尿意憋醒。掙紮了很久，我才鼓起勇氣走進衛生間。我不敢開燈，借著門縫透進的微光，摸索著走到馬桶前。
解決完後，我習慣性地想衝水，手指按在衝水按鈕上，卻僵住了。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鏽和腐肉混合的腥臭氣息，從馬桶深不見底的黑洞裡湧了上來，濃鬱得幾乎讓我窒息。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一隻冰冷、粘膩、仿佛長期浸泡在水中的手，輕輕地、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握住了我的腳踝！
那觸感如此真實，冰冷的溫度幾乎凍傷我的皮膚！我甚至能感覺到那手上滑膩的軟組織，和可能存在的、長長的指甲！
“啊——！”
我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猛地抽回腳，不顧一切地衝出衛生間，瘋狂地拍亮了房間裡所有的燈。我低頭看向自己的腳踝，那裡赫然留著幾道清晰的、濕漉漉的指印，散發著那股令人作嘔的腥臭！
我徹底崩潰了。連續幾天，我不敢回704房，寧願在圖書館通宵，或者在朋友那裡擠一擠。但期末考試臨近，我無法永遠逃避。
終於，在事發的半個月後，一個周五的晚上，我不得不回去取一些重要的複習資料。我打算拿了就走，絕不多停留一秒。
我故意拖到晚上十點多，估摸著樓裡還有人活動，才硬著頭皮走上七樓。走廊依舊昏暗，寂靜無聲，隻有我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洞地回響。我加快腳步，走到704門口，掏出鑰匙，手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試了幾次才插進鎖孔。
打開門，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更濃的黴味和……若有若無的腥氣。我沒敢開大燈，隻借著走廊的燈光，快步走到書桌前，手忙腳亂地收拾資料。
就在我抱起資料，準備立刻離開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衛生間的門。
那扇門，不知何時，竟然虛掩著一條縫！我記得很清楚，我上次逃離時，是重重摔上門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從腳底升起。鬼使神差地，我停下了腳步。一種混合著極致恐懼和病態好奇的情緒，支配了我的身體。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衛生間門前。
透過那道門縫，裡麵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我屏住呼吸，緩緩地將眼睛湊近門縫。
黑暗中，我看到了……那麵鏡子。
鏡子裡，沒有映照出門口的我，也沒有映照出衛生間的任何景物。那裡麵，是一片完全不同的、幽暗的水底景象。模糊的光線下，可以看到搖曳的水草，和緩緩飄動的……如同海藻般的黑色長發。
緊接著，一張臉，一張蒼白、浮腫、五官因為長期浸泡而模糊扭曲的臉，緩緩地從“鏡中”的黑暗水底浮了上來。它的眼睛是兩個空洞，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它的嘴角，卻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充滿惡意的笑容。
它“看”著門縫外的我。
然後，鏡麵如同水麵般蕩漾了一下，一隻浸泡得發白起皺、指甲脫落的手指，緩緩地、緩緩地從鏡子裡伸了出來，扒住了門的內側！
它要出來了！
“砰！”
我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撞上門，發出一聲巨響！然後像瘋了一樣，頭也不回地衝出704，沿著漫長的走廊狂奔！我甚至不敢等電梯，直接從消防通道連滾帶爬地衝下七樓，直到衝出明月樓，衝到戶外，感受到夜晚微熱的空氣，我才癱軟在地，像離開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息。
我再也沒有回過704房。寧願損失押金和住宿費，寧願被記過，我也絕不踏足那裡一步。後來，我輾轉從一些學長那裡聽到一些零碎的信息：很多年前，明月樓704房曾有一個女生，因為感情問題，在衛生間裡割腕自儘，鮮血浸透了地麵，據說發現時，她的屍體就倒在馬桶邊，眼睛還死死地盯著那麵鏡子……
我不知道這個故事是真是假，但我相信，有些東西，一旦被強烈的怨念和痛苦浸透，就會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它們蟄伏在陰影裡，潛伏在管道中，倒映在鏡麵上，等待著下一個闖入者，將無儘的恐懼，一點點地植入你的生活，侵蝕你的理智，直到將你也拖入那片冰冷的、絕望的黑暗。
至今，我仍然無法直視任何一麵在黑暗中的鏡子。每次使用公共衛生間，坐在馬桶上時，我都會下意識地避免低頭看向那道縫隙，生怕在那一線黑暗之外，會看到一雙毫無血色的腳，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待著我與它對上視線。
明月樓的恐懼，已經如同病毒般，深深植入了我的骨髓。它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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