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市·安家花園·7月15日1100
連續兩天的陰雨終於停了,陽光刺破雲層,將這座北方城市蒸騰出一股潮濕的熱氣。
安家花園的老舊居民樓下,四五輛警車閃著紅藍警燈,警戒線外擠滿了探頭探腦的居民,議論聲嗡嗡作響。
唐婉跨過門檻,目光迅速掃過房間——簡單的家具,整潔的床鋪,窗台上擺著一盆蔫了的綠蘿,葉子邊緣已經泛黃。
“唐隊。”法醫陳姐走過來,手套上還沾著一點暗紅的痕跡,“入室殺人,門鎖完好,沒有撬動痕跡。門把手被擦過,要麼戴了手套,要麼事後處理過。”
“怎麼發現的?”唐婉語氣平靜,但熟悉她的人能聽出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偵查員王強湊過來,壓低聲音:“房東今早來收房租,敲了半天門沒人應,隻好拿鑰匙開了。”他頓了頓,“結果一進門,就看到……”
唐婉沒再追問,轉身走向門外。房東大娘正哆哆嗦嗦地站在樓道裡,臉色煞白,手指絞著衣角。
“大娘,說說情況。”唐婉遞了張紙巾過去。
“這姑娘今年二月租的房子……”大娘接過紙巾,聲音發顫,“本來一千五一個月,我看她一個小姑娘不容易,隻要了一千二。”她抹了抹眼淚,“說好三個月一交,今天我來收錢,誰知道……警官,你說我這房子以後還怎麼租啊!”
唐婉沒接話,轉身回到屋內。臥室裡,茶幾上擺著一個紙杯,杯身上印著“晨曦咖啡”的ogo。
錢大龍蹲在垃圾桶旁,抬頭道:“這姑娘挺愛喝咖啡,垃圾桶裡還有六七個一樣的杯子。”
窗外,蟬鳴聒噪。
屍體被裝進裹屍袋,抬上警車。陽光照在黑色的袋子上,刺眼得讓人皺眉。
沈安市局·案情分析室
投影儀的光束在昏暗的會議室裡投下一張年輕女性的照片——廖文文,25歲,雲蝶化妝品專櫃的銷售員,笑容溫婉,卻永遠定格在了這個夏天。
偵查員王強站在屏幕旁,指尖敲了敲照片邊緣:“死者廖文文,黑城人,2014年上半年來沈安工作,獨居,無不良記錄。”
唐婉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點著桌麵:“她在本市有什麼社會關係?”
“有一個交往一年多的前男友。”王強翻動資料,“據說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已經聯係上了,正在趕來局裡的路上。”
“父母呢?”唐婉微微皺眉。
王強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十歲時父母因車禍雙亡,由鄰居撫養長大。”他歎了口氣,“這姑娘挺不容易的,工資不高,但每個月固定給撫養她的鄰居轉兩千塊錢。”
唐婉的目光落在證物照片上——那個印著“晨曦咖啡”ogo的紙杯。
“杯子上有其他指紋嗎?”她問。
法醫陳靜搖頭:“隻有死者的指紋。凶手要麼戴了手套,要麼是死者毫無防備的人——比如房東,或者……”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唐婉一眼,“特彆熟悉的人。”
唐婉站起身,聲音乾脆利落:“一組盯緊房東,二組去黑城找她的養父母取證,三組等她前男友到了,直接帶審訊室。”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
——
晨曦咖啡店
推門時,風鈴清脆作響,但吧台後站著的卻不是林燁,而是他的妹妹林柔。小姑娘踮著腳,正笨拙地學著哥哥的樣子拉花,奶泡歪歪扭扭地浮在咖啡上,像一朵沒長好的雲。
“小姑娘,你哥呢?”唐婉走近問道。
林柔頭也不抬,專心對付手裡的咖啡杯:“進貨去了,應該快回來了。”
唐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陽光透過玻璃在她手邊投下一小片暖色。她狀似隨意地問:“聽你哥說,你暑假後要上高一了?”
“嗯。”林柔終於抬起頭,露出一雙和林燁如出一轍的清澈眼睛,“一中。”
唐婉點點頭,目光卻掃過櫃台後的員工區——那裡掛著一件外套,袖口沾著一點暗紅的痕跡,像是咖啡漬,又像是彆的什麼。
晨曦咖啡店·午後
等待的時間被咖啡機的嗡鳴聲拉長。半小時後,一輛銀色大眾緩緩停在店門前,輪胎碾過潮濕的路麵,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林燁推門而入,懷裡抱著幾袋咖啡豆和印著店標的紙杯。陽光從他身後漫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修長的影子。
林柔從吧台後探出頭,手指向角落,那個凶巴巴的警察阿姨等你半天了。
唐婉的嘴角抽了抽。趙敏用手肘輕輕撞她,憋著笑低聲道:喲,唐隊,什麼時候升級成凶阿姨
就你話多。唐婉白了她一眼,起身走向林燁。
林燁放下手中的物品,咖啡豆在紙袋裡發出沙沙的聲響。唐隊,有事?他的目光在兩位警官之間遊移,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唐婉直接亮出照片:認識她嗎?
照片上的廖文文笑容明媚。林燁的瞳孔微微收縮:常客,怎麼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她死了。唐婉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冰墜入熱咖啡。
林燁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圍裙邊緣,骨節泛白。不可能...他的聲音有些發顫,三天前她還來買過咖啡...
她通常什麼時候來?唐婉追問。
下午兩三點。林燁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總紮著馬尾,喜歡嘗試不同口味的咖啡。他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廖文文常坐的靠窗位置。
趙敏突然插話:最近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異常?
林燁搖頭,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有。她總是笑著和小柔開玩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轉頭看向妹妹。林柔正躲在吧台後,手指緊緊絞著圍裙帶子。
唐婉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節,與趙敏交換了一個眼神。咖啡店裡一時隻剩下製冰機運作的嗡嗡聲,冷氣在沉默中蔓延。
晨曦咖啡店·傍晚
趙敏倚在吧台邊,指節輕叩台麵。小妹妹,她俯身湊近林柔,聲音壓得比咖啡機的蒸汽聲還輕,那位阿姨...經常找你聊天嗎?
林柔的手指絞著圍裙係帶,在布料上勒出幾道細痕。她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正在研磨咖啡豆的林燁,每次來都給我帶棒棒糖...
趙敏不動聲色地往前傾了傾身子:她都和你說些什麼呀?
少女突然咬住下唇,求助般望向哥哥。林燁放下咖啡勺,金屬與陶瓷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告訴警官,他揉了揉妹妹的發頂,麵粉的細末從指縫間簌簌落下,她們是來幫廖阿姨的。
——
門外的梧桐樹下,落葉在兩人腳邊打著旋。林柔的指尖冰涼,被趙敏溫暖的手掌包裹著。
廖阿姨說...少女突然壓低聲音,呼出的白氣在暮色中凝結,她在專櫃上班時被人...她的耳尖瞬間漲得通紅,那個人長得...像故事書裡的大灰狼。
唐婉不知何時已站在她們身後,警徽在夕陽下泛著冷光。阿姨有沒有說過,她單膝蹲下,視線與林柔齊平,那個人的具體特征?
林柔突然轉身衝向二樓,木樓梯發出急促的聲。唐婉伸出的手懸在半空,隻抓住一縷帶著牛奶香氣的風。
半分鐘後,少女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手裡緊攥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唐婉接過時,發現相紙邊緣有被反複摩挲的痕跡。
照片上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含著儒雅的笑意,看起來像是某個企業高管。唐婉的拇指無意識地擦過照片角落的日期——2001年秋,正是廖文文被收養的第二年。
謝謝。唐婉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敬禮時,她注意到林燁站在咖啡機的陰影裡,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
推開店門的瞬間,唐婉鬼使神差地回頭。夕陽將咖啡店切割成明暗兩界,林燁的手正死死按在妹妹肩上,而林柔仰著臉,眼淚在暖光中凝成琥珀色的水晶。
——
警車駛入暮色,趙敏終於按捺不住:你和那個咖啡師...她指尖輕點中控台,舊相識?
唐婉的指節在方向盤上收緊。後視鏡裡,晨曦咖啡的霓虹招牌正亮起第一盞燈,將她的瞳孔染成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