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沈安市一中，校園裡彌漫著青春的氣息。讀聲此起彼伏，在春日的暖陽中蕩漾開來。校道兩旁的柳樹抽出了嫩綠的新芽，那些細小的葉片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再經過一夜的春雨，就能舒展開翠綠的裙裾。
唐婉將車停在學校對麵的梧桐樹下，抬手看了看腕表——十一點整。距離林柔午休還有二十分鐘。
校門口已經三三兩兩聚集了不少家長，他們手裡提著各式保溫飯盒，在四月的春風中靜靜等候。這風雖已褪去了冬日的凜冽，卻仍帶著幾分料峭，掠過臉頰時讓人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她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褐色皮衣，搭配一條修身黑色長褲，齊肩的短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發絲間隱約飄散著咖啡豆烘焙後的醇香。右手握著一杯不加糖的美式咖啡，她斜倚在車門上，目光始終鎖定在校門方向。
鈴——午休鈴聲驟然響起，寂靜的校園瞬間沸騰。學生們如離弦之箭般湧出教學樓，伸縮門緩緩開啟的瞬間，歡笑聲、呼喚聲此起彼伏。
林柔一眼就認出了馬路對麵的身影，像隻歡快的小鹿般蹦跳著跑來。
慢點兒。唐婉伸手扶住氣喘籲籲的女孩，指尖輕輕拂去她額前的碎發，今天想吃什麼？
林柔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突然湊近嗅了嗅：你又去我哥的咖啡店了？
唐婉挑眉，你這鼻子...
全是咖啡香嘛。林柔狡黠地眨眨眼，隨即被塞進手裡的熱拿鐵轉移了注意力。紙杯傳來的溫度讓她滿足地眯起眼睛，像隻偷腥成功的貓。
姐，我們去吃火鍋吧？就新開的那家。她啜飲著咖啡，聲音因為期待而微微發亮。
唐婉笑著揉了揉她的發頂，引擎的轟鳴聲中，轎車滑入春日的街道。後視鏡裡，校門口的人潮漸漸模糊，唯有少女雀躍的側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火鍋店的門麵並不起眼，卻透著幾分雅致。門口垂落的綠蘿在春風中輕輕擺動，木質招牌上花園火鍋四個字用燙金工藝勾勒，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唐婉推開玻璃門，撲麵而來的是濃鬱的牛油香氣，混著花椒與香料的辛香。林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拉著唐婉就往裡走：我同學說這裡的番茄鍋底特彆棒！
服務員領著她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地灑在木質桌麵上，將盛著檸檬水的玻璃杯映出粼粼波光。
林柔迫不及待地翻開菜單，纖細的手指在圖片上跳躍：肥牛卷、蝦滑、毛肚...姐，我們要不要試試這個特色拚盤？
你點就好。唐婉笑著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順手將她的圍巾取下掛在椅背上，不過下午還要上課，彆吃太辣。
知道啦~林柔拖長聲調應著，卻還是在麻辣鍋底後麵畫了個勾。她抬頭時，發現唐婉正望著窗外出神，陽光在她側臉投下細密的睫毛陰影。姐，你在想什麼？
唐婉回過神，攪拌著麵前的蘸料：你哥說咖啡店下周要上新甜品，讓我去試吃。
“我哥對你真好”林柔嘀咕道。
“小丫頭，怎麼吃醋了？”唐婉問道。
“那倒是沒有，他是我哥，你是我的唐婉姐，我怎麼會生自家人的氣呢”林柔搖搖頭道。
唐婉給她夾了一塊羊肉，放進她的碗裡“這家真的挺好吃的，估計是純羊肉，等你放暑假了，咱們和你哥一起來啊！”
“好啊，沒問題啊”林柔眼神亮晶晶的說道。
吃完火鍋後，唐婉將林柔送回學校。午後的陽光透過車窗灑在林柔的發梢上，為她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到了。唐婉輕踩刹車，轉頭看向副駕駛，放學你哥來接你？
林柔點點頭，解開安全帶：嗯，他說今天會早點關店。她推開車門，又回頭補充道：姐，你和我哥不許吵架啊！
不會。唐婉笑著揮手，目送少女蹦跳著走進校門，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教學樓拐角才驅車離開。
林柔剛踏進教室，就被班長告知班主任找她。她放下書包，穿過嘈雜的走廊來到教師辦公室。敲門時，她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因為莫名的緊張而微微發涼。
進來。
牛濤老師坐在辦公桌前，鏡片後的眼睛在她推門的瞬間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她麵前的茶杯冒著熱氣，嫋嫋白霧模糊了她的表情。
老師，您找我？林柔站在辦公桌前，手指不自覺地絞著校服下擺。
牛濤推了推眼鏡，笑容和藹得有些刻意：林柔啊，今天中午來接你的那位女士是...
是我姐姐。林柔回答得很快，聲音卻比平時低了幾分。
牛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每次家長會都是你哥哥來，你父母工作很忙？
辦公室的掛鐘發出輕微的聲，林柔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和這聲音同步加快了。她抬起頭，直視班主任的眼睛：老師為什麼突然問我父母的事？
茶杯與桌麵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牛濤乾笑兩聲，眼角的細小的皺紋堆疊起來：哈哈，就是隨便問問。對了，你們家是本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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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柔點頭，餘光瞥見牛濤的右手食指在桌麵上無意識地敲擊著，節奏紊亂。
好了，沒事了，回去上課吧。牛濤擺擺手，鏡片反光遮住了她的眼神。
林柔轉身離開時，總覺得背後有一道目光如影隨形。辦公室門關上的瞬間，她聽見茶杯被重重放回托盤的聲音。
走廊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起來。
......
暮色四合時，林燁已經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等了二十分鐘。他修長的身影引來不少家長的側目，幾個中年婦女不時投來探究的目光，竊竊私語著這是誰家哥哥之類的話。
林燁對這些視線早已習以為常。他靠在樹乾上，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鎖屏照片是他和妹妹在咖啡店門口的合影，林柔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九點半，放學鈴聲準時響起。疲憊的學生們如潮水般湧出校門，林燁收起手機，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林柔小跑著撲進他懷裡，書包帶子滑落到肘彎。
林燁自然地接過她的書包，順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餓不餓？
還好，中午和唐婉姐吃了火鍋，現在還有點撐。林柔仰起臉，路燈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不過哥，今天牛老師好奇怪...
她的話被突然的喊聲打斷。
林柔家長！
林燁轉身，看見牛濤從校門口快步走來。路燈下，班主任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幾乎要纏上他們的腳踝。
牛老師。林燁將妹妹往身後帶了帶，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忽視的疏離。
牛濤在距離他們兩步遠的地方站定，臉上堆著過分熱情的笑容：是這樣的，明年就高考了，雖然你說父母在國外工作，但這麼重要的時刻...
夜風吹動梧桐樹葉，沙沙聲蓋住了林燁瞬間繃緊的呼吸聲。他感覺到妹妹的手指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角。
老師費心了。林燁打斷道，聲音依然禮貌，卻像咖啡店打烊時收起的遮陽棚，溫柔卻堅決，我父母的工作性質特殊，恐怕暫時回不來。關於誌願的事，我會和妹妹好好商量。
他說完，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走了。
路燈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糾纏成一團模糊的暗影。直到林燁的車尾燈消失在街角，牛濤還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最後化作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車裡的暖氣很足，林柔卻打了個寒顫。她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小聲問：哥，牛老師為什麼突然...
沒事。林燁的聲音很輕，握著方向盤的指節卻微微發白，可能是快要高三了，老師比較操心。
車載廣播正播放著一首老歌，沙啞的女聲唱著關於歸途的旋律。
林燁伸手調大了音量，讓歌聲填滿了車廂裡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默。
回到萬家花園時，夜色已深。小區裡的路燈在梧桐葉間投下斑駁的光影，晚風裹挾著梔子花的香氣拂過他們的衣角。
小柔，先去洗個熱水澡，我給你熱杯牛奶。林燁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輕聲囑咐。玄關的感應燈隨著他們的腳步聲亮起，在木質地板上映出溫暖的暖黃色。
知道啦~林柔拖著長音應道，彎腰換拖鞋時，馬尾辮從肩頭滑落，發梢還帶著火鍋店沾染的淡淡香氣。她蹦跳著上樓，腳步聲像一串輕快的音符。
林燁站在樓梯口，直到聽見浴室傳來水聲才轉身走進廚房。他從冰箱取出鮮牛奶倒入小奶鍋，又加入一小撮肉桂粉——這是他從咖啡店帶回來的習慣。奶鍋在爐灶上發出細微的聲，蒸汽在廚房暖黃的燈光下氤氳成一片白霧。
約莫半小時後，林柔穿著粉色珊瑚絨睡衣下樓，發梢還滴著水珠。十七歲的少女已經初現窈窕輪廓，睡衣上的小兔子圖案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像是真的在跳躍。
哥，好香啊。她湊到餐桌前，鼻尖因為熱氣而微微發紅。
林燁將溫好的牛奶遞過去，順手用毛巾裹住她濕漉漉的發尾：小心燙。他的目光掃過妹妹已經到自己胸口的身高，想起剛接她回家時，那個才到自己腰際的瘦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