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四月十九日，清晨九點整。
市公安局會議室籠罩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散不了室內的凝重氣氛。
主位上，顧長軍局長麵色陰沉，兩側依次坐著沈安市五個區的分局刑警隊長。距離顧局長最近的唐婉正襟危坐，指尖無意識地輕叩著麵前的文件。
會議室裡靜得可怕，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偶爾翻動文件的沙沙聲，像是驚擾了這份死寂。每個人麵前都擺著四張觸目驚心的照片——照片中的屍體被殘忍地分割後又精心縫合，從手臂到大腿，再到頭顱，每一處縫合的痕跡都像是對警方的公然挑釁。
噩夢始於二月末。金龍區一條不起眼的小河溝裡，環衛工人在清理河道時，淤泥中赫然浮現出一條慘白的右臂。
陽光照射下，那條斷臂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光澤，仿佛在無聲地控訴著什麼。王強帶隊趕到時，現場已被封鎖，但方圓五公裡的地毯式搜索卻一無所獲。
當時唐婉還心存僥幸，猜測這或許隻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司機為逃避責任將傷者殘肢拋棄於此。
然而五天後，三月六日，龍江區腫瘤醫院門前的下水管道中，工人又發現了一條左臂。廖磊趕到時，警戒線外已聚集了大量圍觀群眾，竊竊私語中彌漫著不安的情緒。
法醫麵對這些支離破碎的肢體束手無策。沒有指紋，沒有dna比對樣本，僅憑斷臂根本無法確認死者身份。
但噩夢才剛剛開始——三月十二日下午五點，龍虎區六號地鐵站衛生間驚現兩隻斷手和斷腳。
三月十八日，馬明區蘋果養殖基地發現四顆麵目全非的頭顱和四具軀乾。
三月二十六日，鳳凰區第六精神科醫院廁所隔間裡，八條大腿整齊地排列著。
直到四月八日，龍洋區南江公園假山中發現最後一批殘肢，這場血腥拚圖才終於完整。
全市陷入恐慌。超市裡的斬骨刀銷量驟減，家長不敢讓孩子獨自上學，夜班工人紛紛要求調班。
市政府緊急下令成立專案組，由唐婉任組長，限期一個月破案。
顧長軍在動員會上拍桌怒吼：要是破不了案，就等著省廳刑偵總隊的陸沉來接手吧！
然而十一天過去，案情毫無進展。監控錄像中隻有模糊的身影，現場勘查連一枚完整的指紋都未能提取。正當會議室裡的空氣凝固到令人窒息時，門被輕輕推開。
顧局。林燁站在門口，聲音沉穩。
顧長軍緊繃的麵容稍稍舒展：
林燁在顧局長右側落座，目光掃過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從頭到腳都是縫合的？
凶手很狡猾。顧長軍歎了口氣，手指敲擊著桌麵，每隔四五天就在不同轄區拋屍，現場處理得乾乾淨淨。現在全市人心惶惶，我們卻連凶手的影子都摸不著。
監控呢？林燁皺眉。
唐婉接過話茬：全部篩查過了，隻有鳳凰區精神科醫院三樓男廁發現一灘可疑水漬。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顯然連日奔波讓她疲憊不堪。
林燁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投影儀上的影像：死者身份？
唐婉按下遙控器，屏幕切換出四張複原畫像：一號死者是黑城胸外科醫生張明，二號是黑城神經內科副主任李雯，三號是本市中心醫院麻醉科主任陳誌強，四號是第三人民醫院icu主任周敏。她頓了頓，年齡在40至55歲之間，兩男兩女。
醫患糾紛？林燁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共同點。
龍洋區刑偵大隊長侯丹搖頭否定：我們專程去了黑城調查。據醫院反映，張明和李雯都被稱為最美醫生，患者關係處理得非常好。她翻開筆記本，而且四位死者分屬不同醫院，沒有交集記錄。
沒有交集記錄？林燁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麵，那黑城的張明和李雯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市？他犀利的目光掃過在座眾人，聲音低沉而有力。
會議室裡頓時安靜下來。林燁翻開麵前的檔案：一個是胸外科專家，一個是神經內科主任。如果隻是來旅遊，凶手不可能精準鎖定他們的身份。他停頓片刻，指尖在文件上輕輕一點，隻有一種可能——我們市的兩家醫院邀請他們來會診。
會診？溫嵐微微前傾身體，眉頭緊鎖。
沒錯。林燁站起身，走到投影儀前，黑城的神經內科和胸外科在北方首屈一指。據我所知，我市每年都會派遣年輕醫生去那裡進修。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與唐婉交彙，眼底閃過一絲溫柔，這條線索值得深挖。
唐婉嘴角微揚，隨即正色道：就按林警官的思路查。廖隊、鄧隊，你們負責走訪市中心醫院和第三人民醫院。
明白！兩人迅速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急促的聲響。
溫隊、灤隊、侯隊，唐婉雙手撐在會議桌上，辛苦你們再跑一趟黑城。
三人領命離去後，唐婉轉向顧局：我帶王強去第一案發現場複查。顧局，能否讓林燁一起？
顧長軍微微頷首，林燁已經拿起外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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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龍區的小河溝依然被警戒線包圍。這裡地處偏僻，半年才清理一次河道，平日裡成了情侶約會、甚至毒品交易的隱秘場所。
當初我以為隻是普通的肇事逃逸...唐婉的聲音裡帶著自責，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警戒線。
林燁不動聲色地靠近一步：這不怪你。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誰能想到一條斷臂會演變成連環命案？他轉向王強，當時現場就是這樣？
王強點頭：環衛工人在收尾時，一鏟子下去就挖出了那條右臂。他比劃著，五個大老爺們嚇得腿都軟了。
林燁環視四周，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搜索範圍擴大到十公裡。
他的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刑偵隊員們立即展開行動，警犬的吠叫聲打破了河溝的寂靜。
三十分鐘後，在通往河溝的柏油馬路邊，發現了兩枚煙頭。
唐婉熟練地戴上手套，將證物裝入密封袋：王強，立刻送去檢驗。
林警官，還要繼續搜索嗎？王強擦著額頭的汗水問道。
林燁望向遠處：開車過來都要半小時。凶手帶著斷臂，不可能徒步。他眯起眼睛，擴大範圍到二十公裡。
很快，西側的泥濘地上發現了新鮮的車轍印。
唐隊！林警官！遠處傳來警員的呼喊。王強飛奔過去，蹲下身仔細查看：是車胎印！
林燁單膝跪地，指尖輕觸泥土中的紋路：一汽奔騰a83。他拍下照片，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解釋道，這是新款車型，全市保有量不會太多。
唐婉注視著他的側臉，緊繃的神經不自覺地放鬆下來。這時林燁的手機震動，屏幕上跳出一條微信：
[根據胎紋深度和花紋特征，確認為一汽奔騰a83。該車型上月剛上市，本市登記數量不足百輛。——許巍]
這位專家是誰？光看照片就能確定車型？王強瞪大眼睛。
林燁收起手機：新中國第一代痕跡專家史建民的關門弟子，許巍教授。他拍拍王強的肩膀，查車的任務交給你了。
“是，保證完成任務”
回到市局會議室時，廖磊和鄧平已經帶著新線索等候多時。
確認了，廖磊翻開筆記本，本月1號至5號，兩家醫院確實邀請了張明和李雯會診。他停頓一下，聲音突然提高，而且，四名死者是醫學院同班同學！
同班同學？林燁猛地抬頭，眼中精光乍現。
鄧平補充道：畢業後因專業不同，分配到了不同醫院。但據他們同學回憶，這四人關係非常密切。
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固。唐婉與林燁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條關鍵線索，終於讓撲朔迷離的案情露出了冰山一角。
傍晚時分，暮色四合，溫嵐三人組風塵仆仆地抵達黑城。春風吹拂著這座北方城市的街道。
三人迅速兵分兩路：溫嵐和灤雨直奔黑城中心醫院，侯丹則獨自前往亞太附屬醫院。
晚上八點五十分，市公安局會議室的投影大屏幕上，三人的影像清晰可見。
溫嵐率先開口，聲音透過視頻傳來略顯失真：顧局，唐隊，我們在張明的辦公室發現了四個人的合照，可以確認了四人同班同學的關係。她翻開筆記本，據醫院人事科反映，每年到這裡進修的醫生來自全國各地，包括我們沈安市的幾家醫院。
林燁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麵，突然插話：溫隊，既然他們被稱為最美醫生，在走訪過程中，有沒有人表現出異常反應？比如...不屑或者厭惡？
溫嵐和灤雨對視一眼，後者搖頭道：沒有。整個醫院上下對張明都讚不絕口，連清潔工都說他待人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