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幾日的酸雨總沒個準頭,一陣猛一陣歇的,雨點子裹著酸勁兒,打在斷牆上都能留下白斑。
八月的日頭總算掙破雲層,一冒出來就毒辣得晃眼,地麵光禿禿的——連雨漬都被輻射蝕得沒了痕跡,隻剩泛著灰敗的硬土,被曬得蒸騰起帶著淡淡焦味的白汽,聞著有些悶人。
唐曉與冬陽立在雲轎中,腳下雲霧翻湧,羊分村的輪廓正隨著距離拉近逐漸清晰——那是個極小的村落,散落的土坯房算下來不過二十餘戶,此刻大半已塌成斷壁殘垣,僥幸立著的牆體上,除了地震撕裂的猙獰裂縫、酸雨浸出的斑駁白斑,還覆著層輻射蝕出的暗灰,混著墜落物砸穿的焦黑孔洞,像被啃噬過似的,觸目驚心。
家家戶戶的羊圈空得徹底,彆說羊毛,連點乾草屑都沒留下;坑窪的地麵連碎石都少見,隻餘硬邦邦的灰土,風掠過村落時裹著塵土與灼人的熱氣,彆說人影,連隻敢落腳的飛鳥都看不見。
唯有村子中央那座相對規整的建築還算顯眼,該是從前的村委會,歪斜的門楣上掛著塊開裂的木牌,塵土、酸雨痕跡、輻射暗灰與裂痕糊住了字跡,隻剩“羊分”二字還能勉強辨認。偏偏木牌上方還橫七豎八架著幾塊斷石板——該是屋頂塌落時砸下來的,歪歪扭扭地擋在木牌前,倒好險護住了這兩個字,不然早被後續的風雨與輻射蝕得連輪廓都剩不下,連“羊分”是哪兩個字,恐怕都沒人能認出來了。
更詭異的是周遭的山,羊分村原本三麵環山,如今山體垮了大半,裸露出的褐色岩石被酸雨淋過泛著冷光,又被輻射蝕出層扭曲的幽影,鬆動的碎石掉在地上,沒一會兒就沒了棱角,與廢墟般的村落纏在一起,活像幅被泡爛、烤裂又蝕空的荒涼畫卷。
雲轎剛落在村口老槐樹下,唐曉還沒站穩,一道輕快的聲音就從老槐樹下鑽了出來:“唐小姐!可算把您盼來了!”夏桂蘭快步迎上來,額角沾著細汗,褲腳蹭了點灰土,身上的保姆裝雖被雨打濕過,卻依舊熨得平整,透著股利落勁兒。她瞥見唐曉身側的冬陽,熟稔地點了點頭,冬陽也淡淡頷首回禮。
“總算停了這破雨,前幾天一陣猛一陣歇的,雨點子裹著酸勁兒,雖說被黑洞輻射吸走了些,現在又被太陽曬得慌,地麵連點潮氣都留不住,咱們先去地下室,那兒能避輻射還涼快,我早把通風口清乾淨了。”
夏夏自然地引著兩人往老槐樹旁的矮屋走,老槐樹的枝葉稀稀拉拉,僅能遮出一小片斑駁的陰涼,幾片新綠被酸雨打得蔫蔫的卻並沒破損,枝乾上的破布坑坑洞洞,數量又減少了些。
矮屋看著破敗,推開門卻見角落藏著道不起眼的暗門,夏夏彎腰掀開覆著的石板——石板下的泥土硬邦邦的,連點濕氣都無,露出通往地下的台階,一股比外頭涼爽、沒了輻射灼味的氣息立刻湧了上來,總算驅散了空氣中的悶味。
“這地下室是我後來打通加固的,連通著之前村民存糧的地窖,又拓了兩個隔間,一個當歇腳的地方,一個用來處理那些撿來的石頭。”她一邊引著兩人往下走,一邊解釋,“外頭輻射太厲害,啥都留不住,酸雨又一陣接一陣的,氣味難聞,我基本都在這兒待著,比外頭舒服安全多了。”
地下室的第一間隔間布置得意外溫馨:靠牆擺著張打磨光滑的木桌,配著兩把舊藤椅,桌角放著個缺口的大粗口花瓶,裡麵種著一株變異仙人掌,碩大的果實圓滾滾,長得極好——在地下室裡倒還彆有一番生機。
夏夏一邊給兩人挪椅子,一邊笑著說:“您彆嫌簡陋,桌椅都是從沒塌的廢墟裡挑的;這仙人掌擺著也添點生氣。其實當初來的時候,村裡還好好的,哪能想到後來會出這麼大的事。”
唐曉掃過隔間的布置,點頭道:“有心了。你怎麼在這?還穿成這樣。”
“這是夫人當初的安排呀!”夏夏拍了拍身上的保姆裝,語氣熟稔又妥帖,“您看我這行頭,就是專門來照顧邱姐的——邱姐是明盛研究院張清健的媽媽,健哥是先生的助理,您有印象不?”
停了停,夏夏繼續道:“我2120年6月12號來的這兒,來了不到一個月就跟村裡人混熟了,這村子雖偏但富裕,家家養羊、有機器人保姆,平時誰家忙不過來,我也會搭把手,誰家羊最能產奶、誰家孩子愛爬老槐樹掏鳥窩、誰家媳婦生娃,我都門兒清。可好景不長,待了三個多月就趕上地震,那天房子塌了,我被壓在斷梁下,好不容易爬出來,沒顧上自己胳膊上的傷,第一時間就去扒廢墟救邱姐,可還是晚了……”
她頓了頓,指尖攥了攥衣角,又很快續道:“地震前幾天,也就是2120年9月27號,我接到了夫人的指令,讓我在這兒守著等您來。哪料到之後輻射越來越強,現在又突然下酸雨,村子徹底成了這模樣,我也隻能靠著這地下室撐到現在。”
唐曉指尖輕輕敲了敲桌沿,眼底掠過一絲複雜——明盛研究院的張清健她確實有印象,隻是沒想到他母親竟遭遇了這樣的事,更沒料到夏夏獨自在這兒守了這麼久。不過夏夏口中“邱姐”“健哥”的稱呼,倒讓她略覺幾分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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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見她神色,立刻笑道:“您放心,我跟邱姐處得熟絡,平時叫她‘邱姐’,提張清健就直呼名字,從來沒混過。”說著,她擼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淺褐色疤痕,語氣裡帶著點慶幸:“您看我這胳膊,現在就剩皮膚上的印子了,當初被斷梁砸得又深又狠,差點就廢了。後來在廢墟裡撿著些發暗的特殊石頭,就揣在身上躲進地下室,慢慢發現它能讓傷口長好、‘骨架’也能慢慢恢複——後來才知道這石頭是寶貝,吸收它的能量能讓‘骨架’重塑,隻是我這皮膚到現在也沒法恢複如初。”唐曉這才想起,母親當初給夏桂蘭做的皮膚,確實吹彈可破,極為精致。
唐曉的目光落在那道淺褐色疤痕上,指尖輕輕碰了碰邊緣,隨即凝聚起柔和的能量,在夏夏的皮膚表麵緩緩掃過——肉眼可見的,那道疤痕以緩慢卻清晰的速度淡去,最終隻餘下一片光潔。
她沒停下動作,感知悄然散開,很快捕捉到夏夏身上其他幾處藏在衣物下的舊傷痕跡,有被碎石劃開的淺印,也有被斷木鋼筋砸出的淡疤。唐曉指尖的能量隨之蔓延,順著那些痕跡一一拂過,不過片刻,夏夏身上所有舊傷的印記,便都跟著那道臂上疤痕一起,徹底消失無蹤。
夏夏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被點亮的燈盞,眼底滿是感激的光。她忙從口袋裡掏出塊泛著溫潤光澤的石頭遞過去,語氣裡帶著點邀功的雀躍:“唐小姐,您看這個!就是靠它救了我的胳膊!打通地下室也沒全靠我自己,之前找著鄰居家的機器人,那家夥受輻射和酸雨影響快鏽壞了,我用這石頭的能量成功改造了它,現在比原來還好用,幫著撿石頭、加固牆麵……要是光靠我一個人,哪怕吸收了石頭的能量,能扛住外頭的輻射酸雨,可一個人力氣終究有限,有些重活累活,還真沒法撐下來。”
“官方沒有來人嗎?”唐曉話鋒一轉,語氣裡多了幾分嚴肅。
夏夏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搖了搖頭:“來過,2120年11月初才到,那時候天涼了、也沒下酸雨。村裡早沒了活物,草被輻射蝕得一踩成灰,其他人在外圍,進來了兩個智械者,兩個機器人,測了輻射值就貼了‘禁入警示’,登記完連廢墟都沒仔細翻就走了。”她壓低聲音補充道:“來的前一天,黑塔監測到車隊信號,我把石頭和設備藏進地下室暗格,自己也躲在裡麵——入口隱蔽,輻射又蝕得沒了痕跡,他們根本沒發現。”
“邱姐走後,你一個人在這兒,沒想過離開?”唐曉的聲音輕了些。
夏夏垂了垂眼,又很快抬起頭,勉強笑了笑:“沒想過,我記著夫人的指令。邱姐的墓還在村南,有它陪著也算有個念想,更能彌補我沒照顧好她的歉意。”
唐曉看著她泛紅的眼角,輕聲問道:“辛苦你了。從2120年6月12號到今天2125年8月17號,五年多了呀。”
“整整五年零兩個月零五天!”夏夏立刻接話,語氣帶著點篤定,“一天都沒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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