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廚房的硝煙——醬油瓶引發的“戰爭”
穀雨的陽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斜斜切過廚房的米白色瓷磚,在台麵上投下長短不一的光斑。孟晚舉著鍋鏟的手突然停在半空,眉頭擰成了疙瘩——青花瓷醬油瓶被挪到了調味架最上層,瓶底殘留的醬汁在台麵上拖出一道褐色的痕,像條蜿蜒的小蛇,格外刺眼。
“顧長河!說了多少遍,醬油放左手邊!你偏要挪!”她的聲音撞在嗡嗡作響的油煙機金屬麵板上,彈回來時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40歲的孟晚站在晨光裡,米白色針織衫裹著被歲月溫柔勾勒的曲線,頸間的珍珠項鏈隨著動作輕輕晃——那是去年結婚十五周年,顧長河送的禮物,當時他還笑著說“我家晚晚戴珍珠最顯氣質”,此刻這串珍珠卻像繃在她心頭的弦,稍微一碰就會斷。
客廳傳來螺絲刀轉動的“哢嗒”聲,顧長河蹲在台燈旁,頭也沒抬:“不就換個位置嗎?多大點事,你炒菜時我幫你遞過來就是。”他的聲音裡帶著慣有的退讓,額角那道淺褐色的疤痕在逆光裡若隱若現——那是十年前為了給孟晚搶春運特價機票,在機場被行李車撞的,當時縫了三針,他還調侃“這疤是愛的勳章”,現在孟晚每次看見,心裡都像被針紮了下,卻總嘴硬不肯說。
孟晚把鍋鏟往灶台“啪”地一摔,火星濺在剛切好的青椒絲上,嚇得她趕緊往後躲。“幫?你還好意思說幫!”她冷笑一聲,聲音拔高了八度,“上次讓你幫我收陽台衣服,你倒好,把我新買的真絲襯衫和你的臭襪子扔一塊兒洗!那襯衫一千多,現在上麵全是毛球,根本沒法穿!”廚房的推拉門沒關嚴,她的話順著門縫溜進客廳,驚得魚缸裡的金魚“唰”地全遊到角落,尾巴甩得水花四濺。
“媽,爸,我走了啊,今天要早自習。”顧曉陽背著書包,蔫頭耷腦地蹭到門口,校服領口歪得能塞進個拳頭。這初三的少年早已習慣家裡的“晨間硝煙”,手指無意識地在玄關的鞋櫃上劃著——那裡用鉛筆刻著密密麻麻的正字,每劃代表一次爭吵,上個月他偷偷數過,剛好到“108”,比《水滸傳》的好漢還多。
孟晚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像被戳破的氣球:“陽陽等下,媽給你裝了新鮮草莓。”她快步衝到冰箱前,打開保鮮盒,裡麵的草莓個個飽滿,是她今早特意去早市挑的。往兒子書包裡塞時,她用餘光瞥見顧長河正貓著腰,偷偷把醬油瓶從上層挪回左手邊的原位,動作輕得像偷糖怕被發現的孩子,嘴角還沾了點剛修台燈蹭的灰。
送完兒子回來,顧長河已經係上圍裙,在擦灶台。“今天單位要交季度報告,”他的袖口卷到肘彎,露出小臂上那塊淺粉色的燙傷——是去年孟晚生水痘,他學著熬南瓜粥,被沸騰的粥濺到的,當時他還說“沒事,男子漢不怕疼”,現在那片皮膚還比周圍淺一度,“晚上可能要加班,就不回來吃了。”
孟晚的手頓在洗碗布上,泡沫順著指尖往下滴。她上周聽顧長河的同事說,他負責的商業綜合體項目出了問題,甲方天天催進度,還放話“再交不出修改方案就換團隊”。“哦。”她悶悶地應了聲,轉身把煎糊的荷包蛋倒進垃圾桶——顧長河愛吃流心的,蛋黃要微微溏心才最好,今天她卻煎得像塊黑炭,邊緣還帶著焦苦味。
上午的部門會議上,孟晚對著投影幕布侃侃而談,眼神銳利,語氣堅定。作為市場部主任,她剛帶隊拿下一個五百萬的建材訂單,同事們圍著她鼓掌:“孟姐真是我們的定海神針!有你在,我們就不怕拿不下單子!”實習生小李端著杯奶茶跑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孟姐,你老公對你真好!昨天下午還來給你送文件,特意跟我們說‘你們孟姐胃不好,記得提醒她按時吃早餐,彆總喝咖啡’。”
孟晚接過奶茶,吸管在杯裡戳出小氣泡,珍珠裹著甜味滑進嘴裡,心裡卻突然有點發澀。她想起今早因為醬油瓶爆發的爭吵,想起顧長河偷偷挪回醬油瓶的小動作,突然覺得——那瓶醬油放左邊還是右邊,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第二節:辦公室的溫柔——茉莉與電影票
小滿的雨淅淅瀝瀝,敲打著辦公室的落地窗,把窗外的梧桐樹洗得綠油油的。孟晚對著電腦屏幕上的報表皺眉,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新來的供應商送錯了樣品,這批防火塗料要是耽誤了工期,不僅季度獎金泡湯,還得賠償甲方違約金。“不行,我得去倉庫看看,親自核對下。”她抓起傘,抓起桌上的珍珠項鏈戴上,快步往外走。
倉庫管理員老張正戴著老花鏡卸貨,看見孟晚進來,立刻放下手裡的掃碼槍,笑著迎上來:“孟主任怎麼親自來了?你家顧工昨天下午就來過了,說這批貨的包裝薄,容易磕破,特意讓我們多加層泡沫板。”他指著牆角堆得整整齊齊的泡沫板,“你看,這不,他還幫我們聯係了廠家,今早剛送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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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的傘柄在手心沁出潮意,雨水順著傘沿滴在褲腳上,她卻沒在意。顧長河昨晚說“加班”,原來不是在單位趕報告,是跑倉庫了。她掏出手機,想給丈夫打個電話,屏幕卻先亮了——是顧長河發來的微信,隻有短短一句話:“陽台的茉莉開了,記得剪枝,彆讓枝椏長得太亂,影響開花。”後麵還跟著個齜牙笑的表情,像個討糖的小孩。
回到辦公室,小李紅著眼圈,捏著手機走進來,聲音帶著哭腔:“孟姐,我媽突發闌尾炎,要做手術,手術費還差兩萬……我跟親戚借遍了,都沒人肯借我……”孟晚沒多想,從抽屜裡拿出張銀行卡,塞進小李手裡:“這卡你先拿著,裡麵有三萬,不夠再跟我說。”小李哽咽著搖頭:“孟姐,我……我怕我還不上……”孟晚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當年我剛工作時,你張阿姨也這麼幫過我。人總有難的時候,互相幫襯著才能過去。”
這事傳到顧長河耳朵裡,已是晚上。孟晚回到家時,看見顧長河正站在陽台,拿著剪刀給茉莉剪枝,台燈的暖光灑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今天小李的事,”她換鞋時隨口提了句,“那錢不急著要,等她手頭鬆了再說。”
顧長河的剪刀頓了頓,轉過身,手裡還捏著剛剪下的茉莉花枝,白色的花瓣帶著淡淡的香:“我知道。”他從客廳茶幾的抽屜裡拿出兩張電影票,遞到孟晚麵前,“周六有空嗎?《灌籃高手》重映了,陽陽說你小時候最愛看這個,還說‘我媽當年看流川楓,眼睛都看直了’。”
孟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觸到電影票,紙質有點粗糙,是電影院窗口買的,不是線上訂的。她想起結婚前,顧長河也是這樣,在電影院門口等她,手裡攥著兩張《泰坦尼克號》的票,被雨水泡得邊緣發皺。那時他還不是設計院的骨乾工程師,隻是個天天畫圖的小助理,卻願意花半個月工資買首映票,就因為她提過一句“想看”。
“周六……周六我要陪王姐去看她孫子。”她彆過臉,假裝整理桌上的文件,不敢看顧長河的眼睛,“王姐兒子離婚了,她一個人帶孫子不容易,我答應幫她給孩子買套衣服。”顧長河“哦”了一聲,沒再多問,默默把電影票塞進抽屜最深處——那裡還壓著張泛黃的紙條,是孟晚25歲時寫的,字跡還帶著點青澀:“長河,等你當上總工程師,我們就去拍套婚紗照,要穿最漂亮的那種。”
夜裡翻身時,孟晚看見顧長河還沒睡,正背對著她看手機,屏幕光映在他臉上,能看見密密麻麻的圖紙線條。她想起白天老張說的“顧工幫我們聯係泡沫板”,想起他小臂上的燙傷,突然明白——顧長河的“加班”裡,藏著她沒看見的溫柔。
第三節:病曆本的秘密——酸棗糕與銀行卡
芒種的蟬鳴裹著熱浪,鑽進醫院的走廊,吵得人心煩意亂。孟晚坐在長椅上,手裡攥著母親的診斷報告,手指都快把紙捏破了——冠心病加重,需要做搭橋手術,費用至少十萬。她翻遍了手機銀行,餘額剛夠支付手術首付,下個月的房貸還沒著落,陽陽的補習班費用也該交了。
“想什麼呢?臉這麼白。”顧長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手裡拎著個保溫桶,還冒著熱氣,“陽陽說外婆愛吃你做的南瓜粥,我早上在家熱了,給護工送去。”他把保溫桶遞給旁邊的護工,從公文包最裡麵掏出張銀行卡,塞進孟晚手裡,“這是我項目的獎金,剛到賬,先拿著交手術費。”
孟晚的手指在卡麵上劃過,冰涼的塑料硌得手心發麻。她想起上周顧長河還跟她說“陽陽的筆記本電腦太舊了,這周末去買台新的,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當時她還嫌他浪費錢。“你的項目……不是還沒結款嗎?”她的聲音有點發顫。
顧長河的笑有點不自然,耳後泛起紅暈,像被拆穿謊言的學生:“甲方提前撥款了,說是對我們的方案很滿意。”他避開孟晚的目光,轉身去看病房門上的名牌,“我去看看媽醒了沒。”
孟晚望著他的背影,心裡突然有點不安。下午她去顧長河單位送文件,路過設計院辦公室,聽見他同事小聲議論:“顧工真是拚,為了預支項目獎金,跟院長拍了桌子,說‘我老婆急需錢,你們要是不批,我就辭職’。”
母親手術那天,孟晚在病房走廊遇見顧長河的妹妹顧曉婷。小姑子手裡拎著個布包,眼睛紅紅的:“嫂子,我哥……我哥把車賣了。”她把布包塞進孟晚手裡,“那輛大眾是他攢了三年錢買的,去年還跟我說‘等陽陽中考完,帶著你們娘倆去自駕遊’,結果為了湊手術費,他偷偷找二手車行賣了,比市場價低了兩萬多。”布包裡麵是袋酸棗糕,還帶著溫度,“這是他讓我從老家帶的,說你住院時總念叨想吃,小時候外婆總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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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包裡的酸棗糕裹著油紙,咬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嘴裡散開,孟晚的眼淚卻突然掉下來,砸在油紙上,暈開小小的濕痕。她想起上周爭吵時,自己對著顧長河喊“你那點破工資,連陽陽的補習班都不夠,還想自駕遊,做夢!”,而顧長河隻是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
晚上在醫院陪護,孟晚想從顧長河的公文包裡拿紙巾,卻意外翻出個病曆本。翻開的那頁寫著“腰椎間盤突出,45椎間盤輕度膨出,建議臥床休息,避免久坐久站”,日期是三個月前——那天暴雨,她忘了帶傘,顧長河冒雨給她送文件,回來就說腰疼,她卻沒當回事,還罵他“嬌氣,送個文件都能累著”。
“醒了?怎麼坐著發呆?”顧長河提著早餐進來,眼下的青黑比公文包的拉鏈還深,顯然是沒睡好。孟晚突然站起來,撲進他懷裡,頸間的珍珠項鏈硌得兩人都生疼:“以後彆再騙我了,顧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