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踏響暮色的軍團
七月流火,河濱公園的塑膠跑道仿佛被太陽烤化了一般,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鄭希的新運動鞋已經是第三次卡進跑道那該死的接縫裡了,每次都像是跑道故意跟他作對似的。而在他身後,一百八十雙鞋跟整齊地敲打著地麵,那鼓點震得路旁的路燈都跟著瑟瑟發抖,遠遠望去,活脫脫一群剛繳獲了嶄新軍靴的潰敗之兵,非要倔強地踩著正步,試圖把這場潰敗走成一場盛大的凱旋。
鄭希無奈地摸了摸後背,身上的隊服早已被汗水濕透,仿佛能擰出半盆汗來。他心裡暗自嘀咕,這哪是什麼鍛煉啊,分明是退休生活被人按了快進鍵,而且還是倍速播放的那種,讓人猝不及防。
“老鄭!跟上!”李衛國的大巴掌“啪”的一聲拍在鄭希的肩胛骨上,疼得他一咧嘴。這位曾經的保衛科長,雖說已經退休,但肱二頭肌依舊突突跳個不停,仿佛在炫耀著往昔的崢嶸歲月。李衛國一邊拍著鄭希,一邊指著隊伍前頭喊道:“你看豹哥!都六十了,還跟小公牛似的,渾身是勁!”
鄭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眯眼瞅去,隻見隊伍前頭的趙金豹,那身白得晃眼的運動服在漸漸暗沉的暮色裡顯得格外紮眼,仿佛自帶光芒。他把擴音器往嘴邊一杵,那聲波簡直能掀動廣場舞大媽們色彩斑斕的紗巾。“步子邁開!讓那些躺平的家夥們好好看看!咱們是夕陽紅?錯!咱們是晚霞燒得最旺的時候!”趙金豹聲嘶力竭地喊著,胳膊猛地一揮,手腕上那隻號稱“開光能量環”的銀鐲子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活脫脫像馬戲團裡的馴獸師在給獅子發號施令,而他們這些人,就像被馴化的動物,乖乖地聽從指揮。
變故毫無征兆地發生在居民樓的陰影區。當時,鄭希正悶頭數著自己的步數,數到第108步的時候,隻聽“嗖”的一聲,一個搪瓷盆帶著尖銳的破空哨聲,從三樓窗戶裡飛了出來,“哐當”一聲,結結實實地砸在趙金豹的腳邊。汙水混合著韭菜葉像天女散花般飛濺開來,一下子濺了趙金豹一褲腿。再看那搪瓷盆,盆沿還豁著個三角口,一看就是個常年在廚房和垃圾桶之間奔波,盛裝泔水的“老兵”。
“一群神經病!半夜三更的,跺得跟發喪似的!”樓上的老爺子扯著嗓子大罵,那肺活量,簡直能媲美嗩呐。“再吵吵,我可就扔煤氣罐了!”這一聲喊,就像一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麵,瞬間讓隊伍炸了鍋,原本整齊的隊伍一下子成了被踩的螞蟻窩,亂成了一團。
趙金豹的臉瞬間變得比他的白鞋還要白,喉結在脖子裡滾了三滾,像個即將噴發的火山口。突然,他舉著擴音器,以炸雷般的聲音吼道:“怕他個球!咱們走的是健康路!是社會主義金光道!誰要是敢擋道,誰就是人民公敵!”喊完,他帶頭加速,那架勢仿佛要跟樓上的老爺子一決高下。隊伍的腳步聲竟也跟著整齊起來,還真踩出了點衝鋒的氣勢,就好像要用塑膠跑道那痛苦的哀嚎聲蓋過老爺子的民怨。
鄭希低頭盯著地上那片孤零零的韭菜葉,心裡突然覺得這暴走團就像小區超市搞促銷時的隊伍,看著浩浩蕩蕩、熱熱鬨鬨,其實說白了,就為了搶那點打折雞蛋,看似有追求,實則目光短淺。
等到轉場迎賓大道那天,趙金豹的新隊服簡直亮瞎了眾人的眼。隻見他得意洋洋地抖著那件印著金豹頭的新隊服,標簽上“998元”的字樣還沒來得及撕下來,就迫不及待地炫耀道:“這可是高科技納米麵料,不僅能吸汗,還能發電呢!”李衛國一聽,當場就乖乖掏了錢,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著新鞋,那虔誠的模樣,就像捧著聖旨似的。“你瞧瞧這豹頭刺繡,這針腳,比部隊領章的針腳還標準呢!”李衛國一臉讚歎地說道。
鄭希默默摸了摸自己腳上的老解放鞋,突然一下子明白了為啥趙金豹總把“生命在於折騰”這句話掛在嘴邊,原來折騰到最後,錢都像變魔術似的折騰進了他自己的口袋裡。
第二節:暗湧的潮水與枕畔的驚雷
暴走團的解散儀式那叫一個熱鬨,比廣場舞的場麵還壯觀。李衛國被三個大媽像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其中柳雲的指甲正“不經意”地劃過他的健身手環,那眼神,那動作,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曖昧。“李哥這肌肉,可比我們家那口子結實多了。”柳雲嬌嗔地說道,她的隊服拉鏈總是比彆人低兩格,刻意露出的項鏈吊墜,赫然是個迷你豹頭,在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
鄭希蹲在花壇邊,默默地抽著煙,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就在這時,他瞅見趙金豹接過柳雲遞過來的礦泉水時,手指在她手背上看似無意地捏了三下。那動作快得就像偷油的耗子,可偏偏被路燈照得明明白白,鄭希心裡“咯噔”一下,感覺這裡麵似乎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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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氣氛冷得比冰箱還厲害。劉慧芳正坐在餐桌前,把涼拌黃瓜拌得咯吱咯吱響,那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刺耳。“王秀琴家老陳,昨天在公園長椅上跟人摟摟抱抱,被人逮了個正著。”劉慧芳一邊說著,一邊夾起一塊黃瓜,眼神裡滿是不屑。“那女的,就是你們團裡那個柳雲。”
鄭希聽到這話,嚇得煙都差點燒到手指頭。他不禁想起李衛國最近總是神神秘秘地說要“加練”,又想起張姐那一圈黑得像熊貓的眼圈,難道這一切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當鄭希敲響張姐家的門時,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女人。曾經那個把家收拾得比軍營還整齊的張姐,此刻眼下掛著兩個像燈籠一樣的黑眼圈,手裡緊緊捏著拖把杆,指關節都泛白了。“老李?他忙著呢,跟豹哥搞什麼‘夕陽紅上市計劃’。”張姐說著,突然冷笑了一聲,那笑聲比哭還難聽,“說要把咱們這些老頭老太,包裝成‘健康概念股’,哼,也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而趙金豹的“上市計劃”似乎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周末拓展活動居然變成了溫泉度假,還美其名曰每人加收500塊的“排毒費”。在更衣室裡,鄭希撞見趙金豹偷偷給李衛國塞了個信封,那信封的厚度,感覺都能砸暈一頭豬。“這是給你閨女的留學基金。”趙金豹一邊說著,一邊拍著李衛國的臉,那語氣,就像在施舍。“好好乾,等上市了,給你個片區經理當當。”
李衛國的頭點得像磕頭機似的,可脊梁骨卻挺得像杆槍。鄭希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當年在部隊裡,這家夥就是這樣給指導員遞煙的,一臉諂媚,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
第三節:根基崩裂的轟響
王秀琴的離婚協議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家屬區瞬間炸出個蘑菇雲,把平靜的生活炸得粉碎。“那死鬼!”王秀琴在菜市場扯著嗓子破口大罵,那聲音,仿佛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她的憤怒。“把退休金全給那狐狸精買包了!”旁邊賣豆腐的大嬸也跟著接茬:“陳玉梅家老周更絕,把孫子的奶粉錢都拿去打賞柳雲了!”一時間,各種流言蜚語在小區裡傳得沸沸揚揚。
鄭希去找李衛國的時候,正好撞見張姐拖著行李箱出門。那行李箱的軲轆在水泥地上劃出一道道刺眼的火星,而張姐眼裡的寒意,比那火星還要冷上幾分。“告訴李衛國,他那些‘健康講座’的錄像,我已經刻成碟了,分發給老戰友們‘學習’。”張姐咬著牙說道,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鄭希站在原地,一臉驚愕。
當暴走團行至跨河大橋時,這些消息像病毒一樣在隊伍裡迅速傳開。李衛國聽到消息後,步伐突然變得淩亂起來,整個人像被抽了筋的木偶,搖搖晃晃,差點把前麵的人撞進河裡。而趙金豹則把擴音器的音量開到最大,聲嘶力竭地喊道:“同誌們!革命尚未成功!堅持就是勝利!”可此時隊伍的腳步聲已經徹底散了,就像一群被踩碎的玻璃珠,再也拚湊不起來。
回到家裡,鄭希的戰爭比台風來得還要猛烈。劉慧芳憤怒地把相冊砸在鄭希臉上,照片裡李衛國正摟著柳雲,背景是“葡萄架下養生研討會”的橫幅。“研討會?我看是野合會!”劉慧芳一邊罵著,一邊點開女兒電腦裡的視頻,隻見視頻裡趙金豹正把柳雲按在溫泉更衣室的瓷磚上,那動作比野豬還急切。
“這是小雅從李衛國u盤裡扒出來的!”劉慧芳的聲音顫抖得像篩糠,“他還建了個文件夾,叫‘戰利品’!”
鄭希一聽,隻覺得一股熱血直往頭上衝。他不禁想起那些被趙金豹“重點培養”的寡婦,想起那些突然多出來的莫名其妙的“保健器材費”,想起李衛國背包裡那瓶永遠喝不完的“壯陽藥酒”。原來,所謂的“夕陽紅”,表麵上紅紅火火,實際上紅的是他們膨脹的欲望,黑的是那早已扭曲的人心。
鄭希強忍著怒火,掏出手機撥通了李衛國的電話。電話接通後,李衛國的聲音像被水泡過的衛生紙,虛弱而又無力。“老鄭,我......”
“河濱公園,沉思者雕像下。”鄭希的聲音比雕像還要堅硬,不容置疑,“帶上你的‘戰利品’,不然我讓你閨女看看她爹的英雄事跡。”說完,他掛斷了電話,眼神裡滿是憤怒和決絕。
第四節:雕塑下的崩潰與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