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淩晨三點的膝蓋印——水泥地上的“倔強地標”
淩晨三點的樓道靜得邪乎,連自己呼吸聲都像在空桶裡打轉,冷風從窗縫裡鑽進來,跟小刀子似的往骨頭縫裡紮。李國成剛把鑰匙按在門把手上,冷不丁一聲悶響炸在腳邊——“咚!”不是鑰匙掉了,是有人拿膝蓋砸地麵的動靜,悶得像過年時沒放響的炮仗,震得他腳心都麻。
他手一抖,鑰匙串“嘩啦”散在地上,彎腰撿的瞬間又直僵僵彈起來——猛地拽開門,血“唰”地往頭頂衝,又“咕咚”全沉到腳底。九十歲的老媽陳桂英,跟根曬乾的玉米杆子似的直挺挺跪在門口,膝蓋陷進水泥地裡,壓出兩個淺坑,活像有人按了倆麵團。身上那件洗得透亮的碎花睡衣,被風吹得貼在骨頭上,肋骨根根分明,跟掛了件破布簾子似的,顫巍巍晃悠。
“媽!您這是演《梁山伯與祝英台》呢?還沒到化蝶環節啊!”李國成嗓子乾得冒火,伸手去扶,卻被老媽甩開——那枯手跟老樹皮似的,指甲縫裡全是黑泥,死死摳著地麵裂縫,仿佛要在水泥地上摳出個洞鑽進去。“你不拆護欄,我就跟這地兒焊一塊兒!”她說話跟破風箱似的,漏風還帶顫,眼角糊的眼屎結成塊,在聲控燈忽明忽暗的光裡,泛著詭異的油光,活像兩顆沒擦乾淨的老紐扣。
李國成後脊梁瞬間涼透,冷汗把秋衣都溻濕了,貼在身上跟背了塊冰。這已經是本月“深夜驚喜”第三彈:第一次老媽淩晨三點爬起來要去菜市場買“帶露水的菠菜”,說“你爸愛吃”——可我爸都走二十年了,菜市場淩晨三點賣的是露水還是鬼火啊!第二次更絕,趁人不注意把降壓藥全倒進馬桶,拍著胸脯說“這是毒藥,想害我”,差點沒把李國成嚇出心梗。現在倒好,直接升級成“膝蓋抗議”,就為拆陽台那根防墜護欄,理由是“你爸的軍大衣曬不乾”——問題是那“軍大衣”,分明是他前年穿舊的棉襖,老媽非說上麵有老爸的味道,跟狗認地盤似的護著。
“拆了護欄會摔死人的!”李國成急得直跺腳,樓道裡的回聲把自己都嚇一跳,“上回您踩板凳夠衣服,差點摔成骨折,醫生說再摔一次,您就得跟輪椅過日子,到時候彆說曬大衣,曬襪子都得彆人幫忙!”
陳桂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貓,突然抽抽搭搭哭起來——不是嚎啕,是那種細碎的、“嘶啦嘶啦”的哭,跟撕舊報紙似的。她用臟袖子抹臉,把皺紋裡的灰全抹開,活像個剛從煤堆裡爬出來的小孩:“你嫌我老了,嫌我麻煩!當年你發燒四十度,我在雪地裡給神婆跪半宿,膝蓋都凍紫了,現在讓你拆個破欄杆,你跟我講條件!”
李國成喉嚨像被塞了團濕棉花,眼眶瞬間熱了。七歲那年冬天的畫麵突然撞進腦子裡:自己燒得迷迷糊糊,老媽背著他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走三裡地,到了神婆家“撲通”就跪,額頭磕出的血珠在供桌上凍成小冰粒,跟撒了把紅豆似的。可現在不一樣了啊!老媽的記性比漏勺還差,早上說的話中午就忘,唯獨這些老黃曆,記得比銀行卡密碼還清楚,跟刻在dna裡似的。
他咬著牙想把老媽抱起來,手指剛碰到她膝蓋,一股冰涼的濕意就順著指尖往上爬——是冷汗?還是樓道牆壁滲的水?他不敢細想,隻覺得那股冷鑽骨頭縫,凍得他直打哆嗦,跟掉進冰窟窿似的。這時妻子趙秀蘭披著棉襖出來了,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揍了一拳,聲音啞得像砂紙磨木頭:“先扶進來,地上快結霜了,再跪下去,您膝蓋就得跟凍豆腐似的,一捏就碎!”自從去年老媽摔斷腿,趙秀蘭就沒睡過一個整覺,眼下的青黑能當眼影用,乍一看還以為畫了煙熏妝。
陳桂英被架到沙發上時,水泥地上留了兩個淺印子,跟兩朵蒼白的小雪花似的,在昏暗裡紮眼得很。她裹著毛毯,眼睛卻直勾勾盯著陽台,嘴裡還在嘟囔:“軍大衣……曬不乾……”李國成蹲在她麵前,看著她手上纏的繃帶——去年摔斷腿時,為了抓床沿,硬生生蹭掉三個指甲蓋,新長出來的指甲歪歪扭扭,像蜷著的小蟲子,醜得讓人心疼。醫生的話突然冒出來:“老人的固執,是大腦退化的保護色,她控製不了自己,就像三歲娃控製不了尿褲子。”
可三歲娃能拍屁股,能說教,眼前這九十歲的“老娃”,他能咋辦?打不得罵不得,隻能把火氣、無奈、心疼全咽進肚子,跟吞了塊冰似的,從喉嚨涼到胃裡,還得擠出笑臉哄:“媽,咱不跪了,地上涼,咱坐沙發上商量,商量出個花兒來都行!”
第二節:輪流崩潰的子女——家庭版“災難現場”
第二天太陽剛冒頭,姐姐李建蘭就提著保溫桶衝進來了,腳步聲“噔噔噔”的,跟踩了風火輪似的。一進門看見陳桂英坐在沙發上啃饅頭,渣子掉得滿身都是,跟撒了把雪花似的,她眼眶瞬間紅了,聲音拔高八度:“李國成!你這是養豬呢?給媽吃乾糧?”說著“咚”地把保溫桶砸在桌上,蓋子都震飛了,“我熬了小米粥,熬了倆小時,你趕緊給媽盛!再慢一秒,粥都要涼成漿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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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國成沒吭聲,默默翻出藥盒倒了三顆降壓藥——藥片跟小糖豆似的,卻讓陳桂英跟見了蛇似的往後縮,嗓門比菜市場的喇叭還大:“我不吃!這是你爸要害我!他嫌我活得長,想讓我下去陪他!”
“媽!昨天量血壓都快飆到200了,不吃藥要出事的!”李國成耐著性子哄,手指卻在抖——昨晚扶老媽時閃了腰,現在一動就疼,跟有針在紮,可還得強撐著,不然姐姐又得罵他不孝順。
李建蘭看不下去了,搶過藥就往老媽嘴裡塞,手指都在抖,聲音帶著哭腔:“您吃吧!不然我們姊妹三個,誰也彆想活!我家那口子昨天跟我吵,說再這樣就搬去兒子家,還說要跟我離婚,你說我咋辦啊!”她越說越激動,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我天天起早貪黑照顧您,家裡家外忙,他還不理解,我這日子過得比黃連還苦!”
這話剛落,弟弟李建軍拄著拐杖“咚咚”撞開門,臉黑得像鍋底,拐杖戳在地板上,跟敲鼓似的。他前幾年中風後,走路不利索,左腿跟右腿不是一夥的,可脾氣卻跟炮仗似的,一點就炸:“又咋了?吵吵嚷嚷的,我在樓下都聽見了!我早說送養老院,你們非說不孝順,現在好了,家都快散了!”
“送養老院?你忘了去年那家?”李建蘭瞬間炸毛,跟被踩了尾巴的獅子,聲音都變調了,“護工把媽綁在輪椅上,我們去看時,她手腕上的勒痕跟手銬似的,紅得能滴出血!你是想讓媽去遭罪,還是想讓我們背上不孝的名聲?”
陳桂英卻跟沒事人似的,突然拍著手笑起來,嘴角的口水都流到下巴上:“綁得好!綁得好!省得我半夜起來曬軍大衣!”她眼神空茫茫的,像蒙了層霧,壓根沒聽見子女在吵啥,光顧著自己樂,活像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小孩。
李國成看著這亂糟糟的場麵,胸口像被壓了塊大石頭,悶得喘不過氣。他走到陽台,盯著那根護欄——上麵還留著老媽上次攀爬時磨掉的漆,露出的白鐵管像道傷疤,刺得他眼睛疼。去年老媽摔斷腿,就是為了夠這護欄上的“軍大衣”——當時她踩著小板凳往上爬,板凳一歪,“咚”地就摔在地上,股骨頭裂成三塊,跟摔碎的瓷碗似的。手術費花了八萬,姐姐賣了結婚時的金鐲子,那鐲子她戴了三十年,摘下來時哭了半宿;弟弟取了孫子的彩禮錢,差點沒跟兒媳婦吵起來;李國成請了三個月假守醫院,人瘦了十斤,下巴尖得能戳人,原以為這是儘頭,沒想到隻是開頭,日子跟滾雪球似的,麻煩越來越多。
第三節:消失的軍大衣——馬路中間的“尋夫記”
正愣神呢,趙秀蘭突然喊起來:“建國!媽不見了!”李國成心裡“咯噔”一下,衝出去問,鄰居張老太說看見老媽往東門走了,嘴裡還念叨“找我男人”,手裡攥著個塑料袋,不知道裝的啥。他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東門出去就是主乾道,車多的跟螞蟻似的,老媽眼神不好,走路還打晃,萬一被車撞了,他這輩子都彆想安生了!
他拚了命往東門跑,腰也不疼了,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找到她!剛到路口,就看見老媽站在馬路中間,伸著胳膊攔車,跟個稻草人似的,嗓門還挺大:“我要找我男人!他穿軍大衣!”一輛轎車“吱”地急刹,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跟殺豬似的,司機探出頭罵:“老不死的!想死彆拉上我!我還沒活夠呢!”
李國成衝過去把老媽拽到路邊,手抖得厲害,聲音都帶哭腔了:“媽!跟我回家!您這是要嚇死我啊!”圍觀的人指指點點,跟看猴戲似的,那些目光跟針似的紮在他背上,讓他渾身不自在。老媽卻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不回!軍大衣不見了!是你藏的!你怕我找你爸!”
這時居委會張主任路過,歎了口氣說:“建國,社區有護工補貼,我幫你申請吧,再這麼下去,你跟你姐他們都得垮了。”她蹲下來想扶老媽,卻被老媽一把推開,指甲在她手背上劃了三道血痕,跟貓抓似的:“你是騙子!跟他們一夥的!想把我送走,好霸占我的軍大衣!”
李國成沒辦法,隻能把老媽背回家。一路上老媽的眼淚和口水糊了他一後背,黏糊糊的,跟背了塊濕抹布似的。進門時瞥見鞋櫃上的日曆——紅筆圈著明天的日期,是老爸去世二十周年的忌日。他突然想起什麼,衝進儲藏室,翻出一個落滿灰的木箱,打開一看,裡麵疊著件真正的軍大衣,是老爸當年在部隊穿的,袖口磨破了,卻洗得乾乾淨淨,還帶著股淡淡的肥皂味。去年老媽摔斷腿後,他怕出事,就把大衣鎖起來了,沒想到老媽還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