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枕邊的噩夢
淩晨三點,萬籟俱寂,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唯有那如薄刀般的月光,執拗地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勾勒出一道銀閃閃的線,像是黑暗中伸出的神秘觸角。周明,猛地從噩夢中驚起,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而出。冷汗,如細密的珠子般從他額頭滲出,迅速浸透了純棉睡衣,緊緊黏在後背,涼颼颼的,恰似剛從冰水中撈出的抹布,寒意順著脊梁骨直往上竄。
身旁的林晚,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動作帶動,身子不由自主地翻了個身。她的眼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顫動,像是被驚擾的蝴蝶羽翼,嘴裡還嘟囔著“兒子校服袖口的褶皺還沒熨”。她這輩子,仿佛就被生活的瑣碎緊緊纏繞,連在夢裡,都放不下對家裡那些雞毛蒜皮之事的操心。
“醒醒,林晚,你醒醒。”周明的聲音止不住地發顫,像是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樹葉。他的指尖輕觸林晚的肩膀,動作小心翼翼,仿佛觸碰的是一件價值連城、稍一用力便會破碎的瓷器。夢裡那可怕的場景,仍如鬼魅般在他眼前盤旋:空蕩蕩的客廳裡,平日裡她常坐的沙發位,此刻空洞洞的,宛如一張被遺棄的大嘴。遙控器孤零零地躺在茶幾上,仿佛被主人拋棄的寵物,而那承載著她獨特氣息的檸檬味洗衣液瓶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家,冷清清的,毫無生氣,恰似一座剛剛人去樓空的旅館,彌漫著一股陌生而孤寂的味道。
林晚緩緩揉著眼睛坐起身來,一頭頭發亂得如同被貓肆意抓撓過的鳥窩,儘顯淩亂。她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與慵懶,像是老舊留聲機裡發出的喑啞聲響:“咋了?是兒子又踢被子了,還是你又把枕頭睡歪了?”她的手在黑暗中下意識地摸索,像是被一種無形的磁力牽引,精準地落在周明汗濕的手背上。指尖傳來的溫度,仿佛一道電流,瞬間傳遍周明全身,驅散了些許恐懼。“你咋一身冷汗?是不是做噩夢了?”
周明,像一個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把臉深深埋進林晚的頸窩。薄荷味沐浴露的清香,混合著淡淡的油煙味,那是他聞了八年,卻從未感到厭倦的獨特味道,是家的味道,是安心的味道。“我夢見找不著你了。”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幾分委屈,活脫脫像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學生,“夢裡你拎著行李箱,跟著超市打折的洗衣液就跑了,我在後麵聲嘶力竭地喊,嗓子都快喊破了,你卻連頭都沒回一下。”
林晚“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脆,她的手在周明背上有節奏地拍打著,一下下,帶著熟悉的勁道:“多大個人了,都三十好幾的人還做這種幼稚的夢。”她頓了頓,手指不經意間摸到他後頸那顆小小的痣,那是她從嫁給他的那一刻起,就深深烙印在心底的記號,這麼多年,從未忘卻。“我上周去超市,看見檸檬味洗衣液買一送一,想著囤幾瓶省點錢,你非說‘用太快是浪費,放久了還過期’,現在知道著急了?”
周明的胳膊收得更緊了,仿佛要把林晚融入自己的身體,將她圈得密不透風。他的思緒,如脫韁的野馬,瞬間飄回到上個月林晚去外地出差的日子。那時,他獨自在家,饑腸轆轆,決定煮泡麵填肚子。慌亂中,他竟把芝士片扔進冷水鍋,結果鍋裡“咕嘟咕嘟”直冒黑煙,刺鼻的氣味迅速彌漫開來,煙霧報警器尖銳的聲響,瞬間響徹整棟樓,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驚醒。最後,還是熱心的鄰居阿姨匆匆趕來,幫他關掉了火。想起她不在家的那三天,他的生活簡直一團糟。黑襪子和灰襪子胡亂混著穿,去上班時,被同事們打趣“這是今年新出的撞色時尚”,惹得眾人哄堂大笑。深夜,他百無聊賴地看著抗戰劇,把遙控器按得飛快,屏幕上畫麵閃爍,可他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少了那個會跟他搶頻道、會吐槽主角傻,讓家裡充滿熱乎勁的她。
“那不一樣。”他的下巴在林晚頭頂輕輕蹭著,胡茬紮得她頭發微微晃動,“你不在家,家裡就不像個家,像個隻能睡覺的旅館,冷冰冰的,沒有一點人氣。”窗外的梧桐葉,被風輕輕拂過,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偷偷嘲笑他的沒出息。可他不在乎,在他心裡,在乎一個人,本來就無需在意旁人的眼光。
林晚輕輕翻了個身,順勢把他的胳膊壓在身下當作枕頭,聲音漸漸柔軟下來,宛如月光下潺潺流淌的小溪:“趕緊睡,明天還得早起給你做蔥油麵,晚了兒子上學該遲到了。”她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而平穩,如同輕柔的海浪,一下下拍打著周明的心岸。然而,周明卻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那道淺淺的裂紋,直至天亮。那道裂紋,是他們剛搬來這房子時,年幼的兒子學走路沒站穩,一頭撞在牆上留下的。林晚總說:“這是家的記號,有記號才叫家。”此刻,這道裂紋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也帶著家的溫度,讓他心中五味雜陳。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第二節:廚房的煎蛋
晨光,如同溫柔的使者,悄然爬上灶台。林晚的平底鍋,“滋啦滋啦”歡快地響了起來,那是油花在鍋底歡快跳舞的聲音。土雞蛋磕進鍋裡,瞬間如變魔術般鼓成金黃的小雲朵,邊緣漸漸煎得焦脆,呈現出誘人的色澤,這正是周明最愛的樣子。他總說:“煎蛋就得有邊邊,脆的才香。”她往碗裡撒蔥花時,那翠綠的蔥花如翡翠般紛紛揚揚落下,與此同時,聽見身後傳來趿拉拖鞋的聲響。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周明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像隻無精打采的熊貓,慢悠悠地來了。
“老婆,”他從背後輕輕抱住她,下巴親昵地擱在她肩膀上,胡茬紮得她脖子癢癢的,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我昨天夢得可真真切,你拎著行李箱往門口走,我在後麵聲嘶力竭地喊‘至少帶瓶洗衣液啊’,你都不回頭看我一眼。”
林晚微笑著把煎好的蛋盛進那隻邊緣磕了個小豁口的青花瓷盤裡。這盤子,是他們結婚時精心挑選的,雖有瑕疵,卻一直陪伴他們至今。她說:“有缺口才接地氣。”“你就是饞蔥油麵了,找借口撒嬌。”她一邊往鍋裡倒蔥油,那濃鬱的香味瞬間如精靈般在滿廚房彌漫開來,甚至順著門縫溜進客廳,讓整個屋子都沉浸在這誘人的香氣中。“上周是誰說‘天天吃蔥油麵,都吃膩了,明天想換豆漿油條’的?”
周明的手指,在林晚腰上輕輕畫著圈,如同小孩子在探索新奇的世界,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那不是沒嘗著嘛,夢裡的蔥油麵看著就香,可惜沒吃著就醒了。”他不經意間瞥見櫥櫃第三層的收納盒,裡麵的襪子疊得整整齊齊,黑的歸黑,灰的歸灰,連襪口都對齊得一絲不苟。那都是林晚昨天趁他看球賽時默默收拾的,嘴上雖然還抱怨著“男人都是甩手掌櫃,襪子扔得滿地都是”,可手裡的活卻一刻沒停。
“彆膩歪了,去叫兒子起床。”林晚用鍋鏟輕輕敲了敲他的手背,發出清脆的“當當”聲,“再磨蹭下去,兒子趕不上早自習,你又得開車送他,遲到了扣獎金我可不管。”
周明剛走到兒子房間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那聲音,像極了有隻小老鼠在裡麵折騰。他輕輕推開門一看,周小宇正趴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翻著漫畫書,校服穿了一半,領帶歪歪扭扭地掛在脖子上,活脫脫像條沒係好的紅領巾。“爸,你昨晚說夢話了。”小家夥轉過頭,缺了顆門牙的嘴裡漏著風,那是上周啃排骨不小心硌掉的,說話還帶著點滑稽的口音,“你一直喊‘蔥油麵’‘洗衣液’,口水都流到枕頭上了,我用媽媽的手機給你拍下來了,還發給她了。”
周明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紅得像被煮熟的蝦,他趕忙搶過兒子的電話一看,聊天記錄裡果然有張照片:他歪著頭睡得正香,嘴角掛著亮晶晶的銀絲,枕頭套上還洇出塊淺痕,模樣活像個沒睡醒的小孩。林晚回了個“捂臉笑”的表情,後麵跟著句“中午給他加個蛋,補償下夢裡沒吃著的蔥油麵”。
“臭小子,敢偷拍你爸,看我怎麼收拾你!”周明伸手撓兒子的胳肢窩,兒子頓時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那笑聲仿佛有魔力一般,把窗簾都震得輕輕晃動。“趕緊穿衣服,不然蔥油麵沒你份,讓你媽全吃了。”他幫兒子係領帶時,手指突然頓了頓——這領帶,是林晚去年給買的,藍白條紋,和她常穿的那件襯衫是同個花色。當時她說:“這樣你們父子倆跟我出門,看著像情侶裝,多有意思。”
第三節:超市的烤腸
下午五點半,夕陽如血,將天邊染成一片絢爛。周明提前半小時偷偷溜出公司,還跟同事謊稱“家裡有急事”,其實是滿心歡喜地想早點去接林晚。車剛拐進林晚單位樓下的巷子,他就一眼看見了她。林晚背著包,邁著輕盈的步伐往公交站走去,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噠噠”的聲響,如同奏響一首輕快的小曲子。“這兒呢!林晚,這兒!”他興奮地按了聲喇叭,車窗降下時,正好接住她甩過來的一個白眼。
“不是說不用接嗎?我約了王姐去超市買東西,你這一來,還得繞路,多麻煩。”林晚一邊坐進副駕,一邊抱怨著,包裡的文件夾硌著腿,她順手把文件夾放在腿上。她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中控台上,那裡擺著顆包裝花哨的水果糖,是上周她隨口說“想吃小時候的水果糖”,周明跑了三家便利店才買到的,一直放在這兒沒舍得吃。
周明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節奏,眼睛專注地看著前方,嘴角卻微微上揚:“夢裡怕你跑了,得看緊點,萬一你真跟洗衣液跑了,我去哪兒找你?”他突然湊近,鼻尖差點碰到她的鼻尖,語氣帶著點調皮,像個孩子在分享小秘密,“再說,超市門口的烤腸攤,今天搞活動,買二送一,我想著給你和兒子各帶一根,再給自己留一根。”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林晚被他逗笑了,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感覺胡茬又長出來了,像紮手的小刺:“就知道吃,你這輩子除了吃還知道啥?”她的指尖劃過他下巴的胡茬,有點紮手,“早上讓你刮胡子,你又偷懶,說什麼‘刮了顯年輕,不像當爹的’,我看你就是懶。”這話她說了八年,從戀愛時說到現在,周明總找各種借口偷懶,卻始終記得她不吃香菜,每次在外吃飯,都要提前跟服務員反複叮囑:“多放蔥花,少放香菜,千萬彆放香菜,放了她就不吃了。”
超市裡,手推車裡漸漸堆滿了東西。周明把洗衣液往最底層塞,上麵堆著林晚要的原味酸奶、兒子的數學作業本,還有兩袋速凍餃子——是林晚愛吃的白菜豬肉餡,他記得清清楚楚。“買這麼多洗衣液?上次囤的那兩瓶還沒開封呢,放在陽台櫃裡,你忘了?”林晚一邊翻著洗衣液的價簽,一邊心疼地說道,“這洗衣液不便宜,彆買這麼多,夠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