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聘婷拉著行李箱,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周遭喧囂的人聲、刺耳的鳴笛、櫥窗裡明晃晃的光,都像被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隔絕在外,模糊而遙遠。
周娉婷感覺自己不像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倒像是一縷幽魂,無聲地飄蕩在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廢墟裡。
此時此刻,聲音、氣味、溫度,所有感知都遲鈍了,隻剩下腳下機械的移動。
周娉婷如行屍走肉般地行走在馬路上,直至停在——“如家酒店”門口。
這是一家連鎖平價酒店,價格在120300元之間。嗯,所幸這價格是自己目前消費能承受的範圍。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隻需要花158元就能享受“如家”一樣的關懷。
笑容可掬的前台小姐姐,辦理好入住手續後,貼心的叫來同事為你提行李,並將你送至房間門口;隨叫隨到的保潔阿姨,早已為你入住的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整潔如新;24小時巡邏的保安大哥,賦予自己滿滿的安全感。
嗬嗬,多麼諷刺啊!這是隻要158元就能擁有的!
斂下眼眸,周聘婷心力交瘁地癱在床上。閉上眼,所有的記憶在腦海裡如走馬觀燈般地一一浮現。
父親周國強是一位長途運輸貨車司機。從80年代末開始,父親每年有300多天都在外跑車。除非逢年過節時,才會抽時間回家短暫團聚一下。
許是跑車辛苦,父親周國強回家的大多數時候也都是在房間補覺,所以父愛在周娉婷的記憶裡隻停留在小學時期。再後來,就是模糊的了。
而母親施麗虹呢?從小對弟弟偏愛得沒邊,要星星不給月亮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家裡家外的從不舍得讓他乾一點活。
雖說對自己倒也不至於惡語相向,但母愛的光輝卻是不多的。和弟弟相比,自己放學回家後要乾的活那可太多了,諸如:洗碗、洗衣、打掃……日複一日。
後來自己結婚了,母親施麗虹也總明裡暗裡地要求自己拿工資貼補娘家。諸如——“娉婷啊,你是姐姐,要多幫襯幫襯你弟弟。”
“娉婷啊,娘家是你最大的底氣,隻有娘家好了,你在夫家才能挺起腰杆子……”
母親的pua言猶在耳,隻是那時的自己蠢,或者說習慣使然,竟乖乖的把每個月賺的獎金幾乎全都貢獻給了娘家。
當然,這是瞞著蔣家的。
而弟弟周偉康呢?周娉婷依稀記得他小時候還是挺黏自己、挺維護自己的,到底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呢?
許是青春期時,許是讀大學時,許是談戀愛時,也許是在結婚後。
畫麵閃回學生時期。
教室裡,意氣風發的少年蔣耀川拿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興奮地摟著她的肩膀。
而她,手裡緊攥著優異的成績單,眼神卻看向窗外——
自己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夏天母親總是裝出一副苦大仇深地模樣向自己哭窮,“婷婷啊,咱家真的沒啥錢了。你爸每天起早貪黑賺的都是辛苦錢,你弟弟眼看著也馬上就要上大學了……要不你……”
母親為難的話猶在耳邊。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夏天,她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咽進了肚子,帶著萬般的不舍和妥協,淚流滿麵的撕掉了自己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再後來,出社會了,自我感動的主動把打工賺來的每一筆錢都交給了母親,當成弟弟的學費和生活費。那幾年,是母親對自己最和顏悅色的幾年,也是自己最被肯定的幾年。
一直持續到弟弟周偉康大學畢業。
可是……可是父母在弟弟畢業後,轉頭就用他們自己的錢給弟弟全款買了房子和車子,嗬嗬,諷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