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麗虹的娘家住在金城城郊結合部——原紡織廠單位的老房子裡。
當周國強開著那輛老解放卡車，載著麵色蒼白卻挺直脊背的施麗虹停在院門口時，丈母娘吳香茶正坐在門口擇菜。
“哎喲，麗虹？國強？哪陣風把你們給吹來啦？”吳香茶看到女兒女婿，臉上立馬洋溢起了笑容，目光卻下意識地在周國強臉上掃了掃，似乎是想看出點什麼。
“媽，我們進屋聊聊吧！”周國強勉強擠出一副笑容提議道。
吳香茶心下一咯噔，女婿這……怕是來者不善啊！
這時，施麗虹那個遊手好閒的弟弟施立偉和他的妻子沈文娟，聞聲也從屋裡晃了出來。
“喲，姐夫，姐姐，稀客啊。快請進，快請進！”說罷，施立偉趕忙側身把兩位“財神爺”給迎進了屋。
施家客廳。
老丈人施永安正在看著報紙，喝著茶。
“爸。”周國強朝著老丈人點了點頭。
“國強來啦，坐！”老丈人施永安淡淡地開口道。
“不用了，我就是過來問點事。”周國強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直接開門見山：“我今天來，就為一件事。麗虹近來從家裡陸陸續續拿了十萬塊回娘家，我想問問，那些錢呢？”
吳香茶和施永安相視一眼，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躲閃：“什……什麼十萬塊？麗虹啊，你給小偉錢了？媽怎麼不知道？”
施立偉則是一臉的混不吝：“姐夫，那是我姐讚助我買房子的錢，你管得著嗎？多大點事啊！”
“多大點事？！整整十萬塊，你說多大點事！”周國強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嚇得施家人都忍不住一哆嗦。
周國強目光如電，直刺施立偉：“管得著嗎？嗬嗬，施立偉，你姐給你的錢都是我周國強起早貪黑，拿命跑車掙的血汗錢！每一分錢，都浸著我的汗，沾著我的血！你說我管不管得著？！”
他轉向施老太太，聲音冰冷如鐵：“媽！您也彆揣著明白裝糊塗，從小您就給麗虹灌輸了‘娘家的事就是天大的事’的狗屁道理！您讓她輟學打工，讓她把掙的錢都填給您的兒子！她還是你施家人的時候，我管不著。可她現在是我周家的人！你們做任何事可彆太越界了！”
周國強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剖開了施家幾十年來遮羞布下的醜陋。
施老太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哆嗦著：“你……你胡說！我……我沒有……”
“有沒有您自己心裡清楚！”周國強厲聲打斷，他猛地拉起旁邊渾身顫抖，淚流滿麵的施麗虹。
“來，您看看！看看您的好女兒！她把從您這兒學來的那套混賬道理，也用在了娉婷身上！她不光生生斷了娉婷上大學的路！也如您一樣壓榨著娉婷的血汗錢貼補偉康！媽！這可都是拜您所賜啊！！”周國強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的敲在了施麗虹的心上。
施麗虹聽著丈夫的控訴，看著母親那無法辯駁的慌亂以及弟弟那事不關己的冷漠，積壓了幾十年的委屈和憤怒終於像火山一樣爆發了！
“媽！！”施麗虹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喊，掙脫了周國強的手，撲到了她母親的麵前，“國強他說的沒錯！是你！是你們害了我！害了娉婷，害了偉康，害了我一輩子啊！！”
她指著旁邊吊兒郎當，事不關己的施立偉，哭得撕心裂肺：“媽，你看看立偉！看看你寶貝了一輩子的兒子！快四十歲的人了，可除了會向你們伸手要錢，他還會乾什麼？！啊？！我每次給他錢，都指望他能有出息？可這麼多年了，他出息了嗎？！他連自己都養不活！他就是個廢物！一個被你和我慣壞的廢物啊！！”
施麗虹悔不當初，壓抑在心底的不甘仿佛終於找到了宣泄口，傾泄而出。
“我為了他，為了娘家這個無底洞，我這幾十年來都心甘情願的被你們壓榨，就為了得到一點你們的誇讚。嗬嗬，我真傻啊，我毀了我自己，更毀了我的女兒！！”施麗虹捶打著自己的胸口，遲來的醒悟折磨得她痛不欲生，“我的娉婷……她可是從我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我怎麼能……怎麼能那麼對她？！我悔啊！媽！我悔得腸子都青了！！”
吳香茶被女兒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和控訴驚呆了，看著女兒眼中那刻骨的恨意和悔恨，再看看旁邊一臉不耐煩的兒子，她也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恐慌。
周國強上前一步，將幾近崩潰的施麗虹拉回自己身邊，護在身後。
他冷冷地看著施家一家人，聲音如同最後的審判：“爸，媽，那十萬塊，我就當是借給你們施家的！如果，你們現在給我寫一張欠條，我就還認你們這個親。往後該幫的忙，隻要是正派的，我絕無二話。我……”
“憑什麼！那是我姐給我的，可不是‘借’我的！”施立偉死豬不怕開水燙，不等周國強說完，就插嘴強硬道。
“嗬嗬，看到了沒，施麗虹，這就是你從小寵到大的好弟弟！”周國強的目光轉向施麗虹，臉上帶著一絲譏諷，“你看他這個樣子，有一絲情分可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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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麗虹沉默以對。
周國強轉頭看向丈母娘，眼中帶著一絲冰冷的疏離，“媽，麗虹是您的女兒，但更是我的妻子，是我女兒的母親！以前的事，我們家認栽！”
“但從今天起，麗虹她跟你們施家，兩清了！她欠你們的養育之恩，這些年她當牛做馬的，應該也早就還清了！以後，逢年過節，麗虹願意回來看您，我不管。但你們施家任何人，”他目光掃過施立偉，“包括你，今後若再敢用任何理由、任何方式，來打擾你姐，來打擾我們周家，那就彆怪我周國強翻臉無情了！”
說完，周國強不再看施家人那震驚、憤怒又夾雜著恐慌的表情，一把攬住在一旁抽泣的施麗虹，轉身就朝外走去，步伐堅定，頭也不回。
“姐！姐夫！你們不能這樣！”施立偉在後麵氣急敗壞地喊。
“滾！”周國強隻回了一個字，聲音不大，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決絕。
老解放卡車轟鳴著駛離了破敗的施家小院，揚起一片塵土。
施麗虹靠在副駕駛座上，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眼淚在無聲地流淌。
周國強沉默地開著車，一隻手緊緊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卻輕輕覆在了施麗虹冰涼顫抖的手背上。
“麗虹，我們是一家人，隻要你能醒悟，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都應該向前看！”周國強目視前方，說出的話卻振聾發聵，“我們虧欠娉婷太多，太多了！我們需要儘力去彌補……晚點，你給女兒打個電話，讓她回家吃晚飯，我們一家人開誠布公的好好聊一聊！”
施麗虹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丈夫。
周國強沒有轉頭，目光仍舊直視前方，布滿風霜的臉上線條冷硬，但那隻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此刻卻傳遞著一種無聲的卻滾燙的溫度。
那是支撐，是宣告，更是承諾——
無論過往如何不堪，未來需要他們夫妻倆共同去為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去拚出坦途，把前路走成光。
車窗外，陽光刺破雲層，照亮了前行的路。雖然坎坷，雖然漫長，但方向，已然不同。
周國強用他的鐵腕和擔當，斬斷過去扭曲的根源，重塑了他們自己這個家庭的邊界與價值觀，為這個傷痕累累的家，劈開了一條通往新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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