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予默把周娉婷送到了大塘橋鎮。
傍晚的大塘橋鎮的街道上人聲鼎沸,與紫雲山莊的靜謐空庭截然不同。
“陳警官,謝謝你送我回來,給你添麻煩了。”
周娉婷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站在車窗外,對著駕駛座上的陳予默禮貌地致謝。
晚風吹拂著她的發絲,也吹散了車廂內那沉重而激烈的氛圍。
她看著陳予默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的側臉,想起他剛剛那番血淚交織的剖白和擲地有聲的誓言,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激蕩。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目光真誠地看向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堅定:“陳警官,我很敬佩你的勇氣和擔當。你……一定會得償所願找回妹妹的,加油!”
這句“加油”,不僅僅是空洞的鼓勵,而是發自內心對他那份沉重使命和堅定信念的認同與支持。
車內,陳予默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
他微微側過頭,看向車窗外站著的周娉婷。
路燈的光暈勾勒出她單薄卻挺直的輪廓,她的眼神清澈明亮,裡麵沒有憐憫,沒有獵奇,隻有純粹的敬佩和一種帶著暖意的鼓勵。
那句“加油”,像一顆小小的石子,投入了他因沉重往事而冰封的心湖,漾開了一圈細微卻清晰的漣漪。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包含了太多難以言喻的情緒——
有未散的沉痛,有被理解的觸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悸動。
他輕輕點了點頭,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和:“謝謝,再見——”
“再見,你開車注意安全——”
說罷,周娉婷衝著陳予默揮了揮手,然後,就轉身往自己出攤的地方疾步而去。
直到周娉婷的身影消失在擁擠人潮中,陳予默才緩緩地收回目光。
他沒有立刻發動車子,而是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方向盤。
車廂內仿佛還殘留著她最後那句“加油”的餘溫和她身上淡淡的、混合著集市煙火氣的清新味道。
他再次摸出煙盒,抽出一支點燃。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滅,映著他深邃的眼眸。
今晚的傾訴,像打開了塵封多年的閘門,那些刻意壓製的痛苦和憤怒奔湧而出後,留下的並非空虛,反而是一種奇異的……平靜?或者說,是某種被分擔後的釋然?
他從未對家族以外的人提起過安安的事。
那是陳家最深的禁忌,最痛的傷疤。
可今晚,麵對周娉婷,他竟然毫無保留地撕開了那道傷疤。
為什麼?
許是因為……在她那雙眼睛裡,他看不到任何對財富的諂媚或對苦難的獵奇,隻有一種樸素的堅韌和對公義的天然認同吧。
煙霧繚繞中,陳予默的思緒有些飄遠。
周娉婷……這個意外闖入他和他母親生活的女孩,似乎本身就帶著一種打破常規的力量。
她像一顆頑強的種子,在喧囂的集市紮根生長,也悄然在他冰封的心防上,撬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他吐出一口煙圈,目光變得沉靜而深遠。
找回安安的路,漫長而黑暗。
但今晚,似乎多了一盞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燈火。他發動車子,引擎低鳴著融入夜色,朝著警局的方向駛去。
還有許多卷宗等著他,許多人等著他去守護,包括那些像當年那對絕望夫妻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