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赤脊為戈?鎬鳴驚雷】
赤磯後山,一片被人工開鑿平整出的巨大演武場,取代了往日的荒蕪。此地三麵環崖,背靠尚未完工的懷清台基址,位置隱秘,易守難攻。此刻,正是日頭最烈的晌午,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塵土、汗水和金屬淬火後特有的焦糊氣味。
三百名精壯的漢子,赤著古銅色的上身,僅著一條及膝的麻布短褲,如同三百尊沉默的青銅雕像,在熾烈的陽光下排成整齊的方陣。他們大多身形不算特彆高大,但每一塊肌肉都如同鐵水澆鑄般虯結賁張,蘊含著開山裂石的恐怖力量。
黝黑的皮膚上布滿新舊交錯的傷痕,那是常年與礦洞、岩石搏鬥留下的勳章。此刻,他們沉默地站著,眼神中沒有了礦坑深處的麻木與疲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喚醒的、帶著茫然、緊張,卻又隱隱燃燒著火焰的銳利。
他們手中握著的,並非製式的刀槍劍戟,而是他們最熟悉、幾乎等同於身體延伸的夥伴——沉重的礦鎬!鎬頭被特意打磨得更加鋒利,閃爍著森冷的寒光,木柄也被纏上了防滑的葛布。
巴清站在臨時搭建的木製高台上,同樣是一身便於行動的玄色勁裝,長發高高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沉靜如淵的眼眸。她身旁,站著魁梧如山的巴邑,以及幾位被挑選出來、在礦工中素有威望且身手矯健的“隊率”。
“看看你們!”巴清的聲音並不洪亮,卻如同帶著某種穿透性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一個礦工的耳中,壓過了山風的呼嘯,“看看你們肩上的老繭!看看你們手臂上的傷疤!看看你們腳下這片用血汗開鑿出來的土地!”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方陣,如同實質的火焰,點燃了礦工們眼底的火焰。
“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那些豺狼般的豪強,他們視我們為何物?是牛馬!是草芥!是隨時可以丟棄、可以碾死的螻蟻!”
巴清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他們覬覦我們的礦洞,我們的家園!他們勾結官府,偽造賬目,構陷罪名!他們甚至…為了阻撓我們,不惜製造礦難,用巨石、用塌方,活生生埋葬我們的兄弟手足!”
礦難!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每一個礦工的心上!方陣中響起一片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無數雙眼睛瞬間變得赤紅,緊握礦鎬的手臂青筋暴起!那場慘劇的陰影和失去親朋的切骨之痛,從未遠離。
“告訴我!”巴清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當豺狼的刀再次砍向我們父母妻兒的頭顱!當他們的鐵蹄再次踐踏我們的家園!我們該怎麼辦?!是引頸就戮,像待宰的羔羊?還是像那礦難中被活埋的兄弟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不——!”一聲嘶啞的咆哮從方陣中炸開,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殺!殺光那些狗娘養的!”“跟他們拚了!”
憤怒的吼聲如同山崩海嘯,瞬間席卷了整個演武場!三百條漢子,三百雙噴火的眼睛,三百柄高高舉起的、閃爍著複仇寒光的礦鎬!那股被長久壓抑的悲憤與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此刻被徹底引爆!
巴清猛地抬手,壓下沸騰的聲浪。她的眼神銳利如刀,聲音斬釘截鐵:
“拚?拿什麼拚?用血肉之軀去撞豺狼的刀鋒?那是愚蠢的送死!”
她指向他們手中的礦鎬:“看看你們握著的!這不是普通的工具!這是你們吃飯的家夥!是你們開山裂石、從大地母親懷中攫取珍寶的臂膀!它比任何刀劍都更沉重!比任何盾牌都更堅韌!它沾染過最硬的礦石,也飲過你們自己的血汗!它,就是你們最強大的武器!”
“從今日起!”巴清的聲音響徹雲霄,“你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礦工!你們是巴氏的脊梁!是守護家園的利刃!你們手中的鎬,就是戈!你們腳下的石,就是盾!你們開山裂石的力氣,就是護佑父母妻兒最堅硬的鎧甲!”
“以鎬為戈!以石為盾!”巴邑猛地踏前一步,聲如洪鐘,率先怒吼!
“以鎬為戈!以石為盾!”三百條漢子齊聲咆哮,聲浪震得崖壁簌簌落石!手中的礦鎬被高高舉起,整齊劃一地狠狠砸向腳下的青石地麵!
“轟——!!!”
三百柄沉重的礦鎬同時落下!火星四濺!碎石紛飛!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彙聚成一道撕裂空氣的驚雷,在赤磯山穀間久久回蕩!腳下的地麵仿佛都在這一擊之下顫抖!一股慘烈、決絕、一往無前的凶悍氣勢,如同無形的衝擊波,瞬間從這三百赤膊礦工身上爆發開來!
【2血汞淬甲?戰陣初成】
驚雷般的鎬鳴餘音尚在山穀間回蕩,演武場上的氣氛已然從悲憤的宣泄轉向了鐵血與肅殺。
“列陣!”巴邑的吼聲如同軍令。
早已劃分好的隊率立刻行動,呼喝著口令,驅策著還有些生疏的礦工們迅速移動。塵土飛揚中,原本密集的方陣開始變化。在巴邑和幾位隊率的指揮下,礦工們依據礦洞作業時習慣的小組配合,迅速演變成三個錐形衝擊陣列。前排是體格最為雄壯、手持加厚鎬頭形似短柄戰斧)的“破陣士”,中排是鎬頭較輕、便於揮砍突刺的“銳鎬手”,後排則是臂力驚人、負責投擲特製石彈的“飛石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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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鎬舉!”“落!”
簡單的口令在演武場上空回蕩。礦工們摒棄了花哨的招式,將礦洞中錘煉出的、最原始也最有效的發力方式融入戰鬥。每一次踏步都沉重有力,每一次舉鎬都帶著開山裂石的決絕,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短促的怒吼和鎬頭撕裂空氣的尖嘯!
沉重的礦鎬在他們手中,竟揮舞出了令人心悸的破風聲。演練撞擊木靶時,包裹著厚厚草席和牛皮的粗木樁,在沉重的鎬擊下如同朽木般碎裂飛濺!
塵土與汗水在陽光下蒸騰,古銅色的脊背反射著油亮的光澤。粗重的喘息、鎬頭的撞擊、隊率的吼叫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原始而雄渾的戰歌。
演武場邊緣,靠近山壁處,幾座臨時搭建的土窯爐正烈焰熊熊。老匠作魯申帶著幾個徒弟,揮汗如雨。爐中煆燒的並非礦石,而是一片片切割好的、厚薄不均的精鐵甲片!這些甲片形狀並不規則,邊緣甚至有些粗糙,顯然是用礦上現成的邊角料趕製而成。
“起爐!”魯申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煤灰,嘶啞著嗓子喊道。
通紅的鐵鉗夾起一片燒得赤紅的甲片,迅速浸入旁邊一個巨大的陶缸中。缸內盛裝的並非清水,而是粘稠的、不斷翻滾著氣泡、散發出刺鼻金屬腥甜和奇異草藥氣味的暗紅色液體——血汞淬液!這是巴清根據殷商秘術殘篇,以水銀為主,混合了數種礦物粉末、獸血取自祭祀犧牲)以及具有麻痹鎮痛效果的草藥熬製而成!
“嗤——!!!”
赤紅的甲片浸入血汞淬液的瞬間,一股濃鬱到令人作嘔的白煙猛地騰起!伴隨著一陣如同萬千毒蛇同時嘶鳴的尖銳聲響!那暗紅色的淬液仿佛活了過來,瘋狂地侵蝕、包裹著熾熱的鐵片,發出滋滋的怪響,液體表麵劇烈翻滾著,顏色變得更加暗沉深邃。
片刻後,鐵鉗夾著甲片提出。原本赤紅的精鐵,此刻已冷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沉青黑色,表麵布滿了如同血管脈絡般的暗紅色不規則紋路,散發著陰冷、不祥的氣息。
“快!下一片!”魯申催促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些正在演武場上揮汗如雨的礦工,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這血汞淬甲之法,邪異霸道,雖能短時間內極大提升甲片硬度和韌性,使其具備一定的抗鈍擊和腐蝕能力,但長期穿戴,甲片上的汞毒與邪力,恐怕會緩慢侵蝕穿戴者的身體甚至…神智。
但巴清的命令不容置疑。亂世將至,強敵環伺,想要在最短時間內打造出一支能震懾豺狼的力量,有時,就不得不與魔鬼做交易。
【3烙印驚魂?宿命血痕】
日頭西斜,演武場上塵土漸息。
高強度的訓練暫告一段落。三百礦工,不,現在或許可以稱之為三百“赤霄軍”雛形,個個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渾身被汗水和塵土浸透,古銅色的皮膚在夕陽下泛著油光,肌肉因過度發力而微微顫抖。但他們的眼神,卻比清晨時更加銳利、更加堅定,隱隱透著一股脫胎換骨般的凶悍。
“卸甲!入浴!”巴邑的聲音響起。
演武場一側,早已用巨大的木桶和陶缸搭建起臨時的露天浴場。桶內是滾燙的、散發著濃鬱草藥氣味的沸水,這是巴清特意吩咐準備的,用以舒筋活絡、驅除寒氣,更重要的是,清洗掉訓練後毛孔舒張時可能侵入的汞毒微塵。
疲憊不堪的士兵們歡呼一聲,紛紛卸下剛剛分發到手、還帶著土窯煙火氣和血汞腥甜味的簡陋甲片目前隻有前胸後背的關鍵部位),迫不及待地衝向浴桶。
滾燙的草藥水包裹住酸痛的肌肉,帶來一陣陣舒爽的呻吟。水汽蒸騰,模糊了視線。士兵們互相潑水,粗聲談笑,緩解著訓練的疲憊。
“嘿,王老五,你這膀子肉,今天可把那木樁子砸得夠嗆!”
“那是!老子在礦下,一鎬下去,碗口大的石頭也得開花!”
“這甲片摸著真邪性,冰涼冰涼的,還一股子怪味…”
“管他呢!夫人給的,能保命就行!總比光著膀子挨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