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複震裂的台基，鐵鎬撞上青銅冷光。
碗口大的齒輪咬合嵌套，在汞氣中自行轉動，刻滿失傳的星宿軌跡。
“此乃璿璣玉衡…殷商祭司觀星定祭之器！”魯申指尖顫抖。
巴清滴落黑汞，齒輪瘋轉，拚出三日後月晦之期——正是礦脈深處巨鼎上次躁動之日！
【1台基龜裂·汞影藏機】
懷清台在數日前那場地脈劇震與邪鼎反噬中，如同被巨人蹂躪過的陶器，布滿了猙獰的裂痕。主梁歪斜，飛簷塌落，尚未完全砌合的青石台基更是裂開了數道巴掌寬的縫隙，如同大地張開的黑色嘴巴，無聲地訴說著那夜的恐怖。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淡淡的焦糊味、石粉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令人心神不寧的金屬腥氣——那是黑汞殘留的氣息。
巴清站在一片狼藉的廢墟前，素衣沾塵，眉眼間是揮之不去的疲憊，但眼神卻銳利如初。掌心被密詔灰燼灼傷的焦痕隱隱作痛，時刻提醒著她始皇催命的期限和地底邪鼎的威脅。修複懷清台，不僅是重建情報據點，更是要在這片剛剛經曆過詭異力量衝擊的土地上，尋找可能遺留的線索，尋找那“鼎歿於清”讖言背後的一線生機。
“夫人，主台基下的裂縫最深，怕是震鬆了地基，需挖開夯實，重新灌漿。”工頭指著台基中央那道最寬、最深的裂痕，心有餘悸地說道。那裂痕邊緣的石料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暗紅色，仿佛被某種高溫或強酸侵蝕過。
“挖。”巴清言簡意賅。她的目光掃過裂縫深處，那裡幽暗不明，隱隱有極其微弱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反光一閃而逝。
數十名精壯的工匠在巴邑的親自監督下，開始小心翼翼地撬動裂縫周圍的青石。鐵釺與石頭的碰撞聲在廢墟間回蕩。隨著覆蓋的石塊被移開，裂縫下的景象逐漸顯露——並非預想中的泥土或碎石，而是一種粘稠、漆黑、如同石油般緩緩流動的膠狀物！這黑膠散發著刺鼻的硫磺與鐵鏽混合的腥臭，正是礦洞深處那種邪異的黑汞高度凝結後的形態！
“是…是那種黑汞！”有參與過礦洞搶險的工匠失聲驚呼，下意識地後退。
更詭異的是，當清晨微弱的陽光透過殘破的屋頂，照射到這層粘稠的黑汞膠體上時，膠體表麵竟升騰起縷縷極其稀薄、幾乎肉眼難辨的暗銀色霧氣！這霧氣並不消散，反而如同擁有生命般，在裂縫上方尺許的空間內緩緩盤旋、扭動，隱隱勾勒出殘缺的、不斷變幻的幾何圖案，時而如齒輪，時而如星軌！
“汞氣凝形？！”聞訊趕來的魯申看到這一幕，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盤旋的暗銀霧氣，“這…這是高度精煉的汞氣自行顯化…下麵…下麵埋著能引動汞氣共鳴的東西！絕非尋常！”
巴清的心猛地一沉。懷清台選址是她親自勘定，當時絕無異常。這黑汞膠體和自行顯化的汞氣，隻能是上次地脈劇震和邪鼎反噬時，從地底深處被強行擠壓上來的！這地基之下，究竟藏著什麼？
“清掉它！小心，彆直接觸碰！”巴清下令。
工匠們強忍著恐懼，用特製的長柄銅勺和木鏟，小心翼翼地刮除那粘稠惡臭的黑汞膠體。每刮掉一層，下方露出的景象就更令人心驚。黑汞膠體之下，並非泥土，而是層層疊疊、被某種強大力量擠壓得扭曲變形的巨大青銅板！青銅板表麵覆蓋著厚厚的銅綠和硫化物結殼，但依舊能看出上麵鑄造著極其繁複、非人力所能及的幾何紋路和難以辨識的凸起結構。
“下麵…是銅的？！”工頭的聲音都變了調。
當最後一片粘稠的黑汞膠體被艱難清除，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景象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懷清台巨大的青石台基之下，並非預想中的夯土地基，而是一個被暴力撕裂、擠壓變形的青銅結構！它像是一頭深埋地底、被強行拽出部分軀乾的遠古巨獸殘骸。最顯眼的，是幾枚碗口大小、相互咬合嵌套的青銅齒輪！
這些齒輪邊緣並非平滑的齒牙，而是布滿了尖銳如獠牙的三角凸起和深邃如星空的凹槽，結構之複雜精妙，遠超當世任何工匠的想象！齒輪表麵覆蓋著厚厚的銅鏽和硫化物，但依舊能看到其本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青色，絕非尋常青銅的色澤。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隨著覆蓋其上的黑汞膠體被清除，暴露在空氣和微弱光線下的青銅齒輪，竟開始發出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聞的“哢…噠…哢…噠…”聲！仿佛內部生鏽的機括正在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下，極其緩慢地…自行轉動！一縷縷新生的、極其稀薄的暗銀色汞氣，正從齒輪咬合的縫隙和表麵的鏽蝕孔洞中，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加入上方盤旋的汞氣圖案之中！
“活了…這銅疙瘩…它自己會動！”一個年輕工匠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麵無人色。
巴清一步上前，不顧巴邑的阻攔，蹲下身，指尖在距離那緩慢轉動的青銅齒輪寸許處停住。一股冰冷、沉重、帶著古老金屬鏽蝕氣息和微弱磁吸力的能量場，正從這堆青銅殘骸中散發出來。她袖中的神龜甲片再次變得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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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非秦製！甚至不似周鼎！這精密的齒輪結構，這自行引動汞氣的能力，這暗青的材質…隻可能來自那個傳說中以鬼神之力驅動青銅造物的時代——殷商！
【2璿璣初現·星軌蝕文】
青銅齒輪組自行轉動的“哢噠”聲，在死寂的廢墟中如同催命的鼓點，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盤旋於空的暗銀色汞氣圖案變幻得愈發急促，時而聚攏如球，時而拉伸如帶，散發出令人不安的微光。
“都退開！退到三丈之外！”巴清厲聲喝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工匠們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到遠處，驚魂未定地看著那片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青銅廢墟。
魯申在巴邑的攙扶下，顫巍巍地靠近。他枯瘦的臉上混雜著極致的恐懼與一種近乎狂熱的癡迷。他放下沉重的黃楊木箱，哆哆嗦嗦地從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形製極其古樸的青銅羅盤。這羅盤中央並非磁針，而是一枚懸浮的、刻滿微型星紋的黑色磁石——地脈司南。
然而，當地脈司南靠近那緩慢轉動的青銅齒輪組時，異變陡生！
盤中央那枚懸浮的星紋磁石，並非像在礦洞中那樣瘋狂旋轉，而是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按住，劇烈地震顫起來！發出“嗡嗡”的高頻悲鳴！盤麵上代表地脈能量的刻線非但沒有亮起，反而瞬間黯淡下去，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下方那堆青銅齒輪強行抽走、吞噬！
“司南…司南被壓製了！”魯申失聲驚呼，老臉煞白，“這…這東西…它在吞噬地脈司南的靈性！它…它自身蘊含的‘機樞’之力，遠勝司南！”
吞噬靈性？機樞之力？巴清瞳孔收縮。這印證了她的猜想，此物與礦脈深處那發出機械轟鳴的“機樞”同源！甚至可能是其延伸或…控製部件！
魯申收起失效的地脈司南，又取出一柄小巧的青銅刻刀和一把特製的、浸染了朱砂的鬃毛刷。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如同朝聖般，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枚暴露在外、正在緩慢轉動的青銅齒輪邊緣。
“夫人…老朽…需清理一角，辨其紋路…”他的聲音乾澀。
巴清微微頷首，示意巴邑戒備。
魯申屏住呼吸，用刻刀極其輕柔地刮去齒輪邊緣一小塊銅鏽和硫化物結殼。暗青色的金屬本體暴露出來。他立刻用鬃毛刷蘸取少量朱砂粉，輕輕掃過那清理出的區域。
朱砂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附著在金屬表麵，清晰地勾勒出被掩蓋的紋路！
那並非裝飾性的雲雷紋或獸麵紋，而是…點與線！無數細小的凹點，由極其纖細、筆直的刻痕連接、組合！構成一片片複雜的、充滿幾何美感的星圖！星圖之中，更有一些扭曲如蟲蛇、卻蘊含著神秘規律的古篆符號點綴其間！
“這…這是…”魯申湊到極近處，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朱砂勾勒出的紋路，呼吸驟然變得粗重，枯瘦的手指劇烈顫抖起來，“參、商、北鬥…還有…大火心宿二）、鶉火柳宿）…天啊！這是…這是早已失傳的殷商星官圖！”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尖銳變調：“這些符號…是…是乾支！是甲子、乙醜…還有月相標記！朔、望、晦！這…這齒輪上刻的…是…是殷商祭司用來觀測星象、確定祭祀吉凶的…曆法！是《殷曆》的…機括載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