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巴清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方才的驚駭與疑慮,在血腥氣彌漫的瞬間,已被她強行壓下,化作磐石般的決斷。
士兵們麵麵相覷,封土儀式剛進行到一半,棺槨已落穴,此時再開棺……這於禮不合,更犯了大忌諱!然而巴清的眼神比墓穴更冷,掃視之下,無人敢有半分遲疑。陳叔一咬牙,親自帶著兩名最得力的礦工上前,用撬棍小心地插入凹槽蓋板的縫隙。
“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蓋板被艱難地撬開。
濃烈到幾乎實質化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隻見那枚青玉蟠螭璧,此刻正躺在凹槽內,通體被一層粘稠的暗紅血漿包裹,璧身上那些蜿蜒的蟠螭紋路,在血漿的浸潤下仿佛活了過來,扭曲蠕動,散發出妖異的光澤。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血漿正源源不斷地從玉璧內部滲出,仿佛這玉璧本身就是一個流血不止的傷口!
巴清麵沉如水,毫不避諱那濃重的血腥和可能的邪異。她伸出帶著特製鮫皮手套的手,直接探入那粘稠的血漿之中,一把抓住了那枚冰冷的玉璧!
觸手滑膩陰寒。她用力一握,指間傳來極其細微的機括彈動感!
“果然有夾層!”陳叔低呼。
巴清眼神銳利如刀,手指在玉璧邊緣幾處看似裝飾的蟠螭鱗片上快速而精準地按壓、撥動。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竟與礦洞中啟動某些古老機關的手法隱隱相似。
“哢噠!”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墓室中清晰可聞。玉璧側麵,一道細如發絲的縫隙悄然裂開。巴清用指甲一挑,一塊薄如蟬翼的弧形玉片彈了出來,露出了璧身內部一個極其精巧的微型暗格!
暗格之中,沒有預想中的密信或毒物,隻有半枚東西。
巴清將它拈出,放在掌心。那東西約莫半指長,青銅鑄造,表麵覆蓋著一層墨綠色的銅鏽,但依舊能辨認出其造型——魚形。魚身線條流暢,魚鱗以細密的陰刻線表現,魚尾處斷裂,顯露出新鮮的茬口。魚腹之下,赫然刻著一個清晰的秦篆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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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
相國李斯!
在這座幽深神秘的墓室之中,仿佛時間都已凝固,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四周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帷幕,將眾人緊緊包裹。唯有那散發著幽綠光芒的人魚燈,在這死寂中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那是燈油燃燒時特有的聲響,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低語。
而眾人壓抑的呼吸聲,也在這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每個人都在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卻又難以掩飾內心的緊張與不安。血腥氣與水銀那刺鼻的冷腥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彌漫在空氣中,如同一層無形的枷鎖,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人感到窒息。
陳叔站在角落裡,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毫無一絲血色。他的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懼,直直地看向巴清。要知道,李斯,那可是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在朝堂上權傾朝野,跺一跺腳整個大秦都要為之震動。
而他的信物,此刻竟出現在夫人亡夫陪葬的、明顯來自楚地的詭異玉璧之中,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陳叔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無數的疑問,這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又牽扯到了多大的旋渦?光是想想,就讓他不寒而栗,仿佛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到頭頂。
巴清緊緊地攥著那半枚冰冷的魚符,仿佛那是她抓住真相的唯一線索。魚符斷裂的茬口,如同毒牙一般硌著她的掌心,每一下都讓她感到疼痛,但她卻渾然不覺。她的思緒如脫韁的野馬,開始在記憶的長河中狂奔。
她想起了礦洞賬簿邊角那隱秘的楚國王璽暗紋,那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卻如同一個神秘的符號,一直潛藏在她的記憶深處。當時她隻是覺得有些奇怪,卻並未多想,如今想來,那或許就是一個重要的線索。
她又想起了鹽道上偽裝水匪襲擊者武器上鑄著的“斯”字暗記,那些襲擊者手段殘忍,來勢洶洶,當時她以為隻是普通的水匪搶劫,現在看來,這背後很可能有著更深的陰謀。還有那被燒毀的假賬本灰燼中檢出的另半枚相國府魚符,當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那半枚魚符在灰燼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些線索如同破碎的鏡片,原本散落在各個角落,看似毫無關聯。而此刻,被這半枚魚符折射出的寒光,驟然拚湊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輪廓。李斯的手,早已如毒蛇般,無聲無息地探入了她亡夫的棺槨,在黑暗中操縱著一切。
這枚楚璧,絕非簡單的陪葬品。它究竟是什麼呢?是某種交易的信物?就像古代商人之間的契約,代表著一種不可言說的交易?還是操控的媒介,通過它,李斯可以在暗中掌控一切?又或者,它是一個精心布置、指向她巴清的致命陷阱的開端?巴清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恐懼。
【4亡者之疑】
巴清緩緩合攏手掌,將那半枚帶著亡夫棺中血腥氣的魚符緊緊包裹。冰冷的青銅棱角刺痛掌心,卻遠不及心頭那翻湧的驚濤駭浪帶來的寒意刺骨。她抬起頭,目光掃過墓穴中那具被劇毒水銀包裹的衣冠棺槨,掃過周圍驚疑不定的心腹,最後落在陳叔慘白的臉上。
“今日之事,”她的聲音在密閉的墓室中回蕩,冰冷、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壓下了所有人心底的恐慌,“出此墓室,爛於腹中。若有半字泄露……”她沒有說完,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眾人心頭一凜,紛紛低頭,齊聲應諾:“謹遵夫人之命!”
“封土!”巴清不再看那棺槨,決然轉身。
士兵們如夢初醒,立刻揮動工具,將早已備好的混合著朱砂、石灰的夯土,一鏟鏟、一筐筐地傾倒入墓穴。沉重的泥土迅速覆蓋了楠木棺槨,掩蓋了那滲血的玉璧凹槽,也暫時掩埋了那令人窒息的秘密。塵土飛揚,血腥氣與水銀味被新土的氣息漸漸衝淡。
巴清背對著逐漸填平的墓穴,走向墓室出口。幽深的甬道裡,隻有她孤寂而堅定的腳步聲在回蕩。搖曳的燈火將她的身影拉長,投在粗糙的岩壁上,如同一個沉默而巨大的問號。
亡夫巴裕溫潤謙和的麵容在她腦海中浮現,與那枚陰冷的楚璧、那半枚相國府的魚符,詭異地重疊在一起。那個與她同床共枕多年,將整個巴氏丹砂基業交托到她手中的男人,他的心底,究竟埋藏著多少她從未觸及的陰影?他對她的情深義重,是真心,還是……一場精心編織、連死亡都未能終結的騙局?
楚人的手,李斯的符,竟都伸進了我夫君的棺槨之中。這念頭如同毒藤,纏繞上她的心臟,帶來尖銳的刺痛和冰冷的懷疑。她停下腳步,指尖深深掐入那半枚魚符的斷裂處,幾乎要將其嵌入骨肉。
甬道儘頭,微弱的天光隱約可見。巴清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驚疑、痛楚和冰冷的殺意,儘數壓回眼底深處。她挺直脊背,如同山岩般不可動搖。無論真相如何殘酷,無論前路如何凶險,她已無退路。巴氏的家業,萬千礦工的性命,還有這棺槨中透出的巨大陰謀,都沉甸甸地壓在她一人肩上。
她抬起手,看著掌心那半枚染血的魚符,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李斯,楚國……無論你們在圖謀什麼,這半枚魚符,便是引燃燎原之火的火星。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她低聲自語,聲音消散在通往光明的甬道風中,隻留下無儘的寒意。身後,墓室石門在機括聲中緩緩關閉,將汞毒、血玉和亡者的秘密,連同那半枚致命的魚符線索,一同封入永恒的黑暗。而前方的路,荊棘密布,殺機四伏,通向權力與陰謀交織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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